林清歌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已经过去太久时间了,曾经熟识的嗓音如今已经难以分辨,就像是在回忆这张白纸上受潮逐渐扩散洇透的一小团墨汁,把一切印象都遮掩过去了。

可她觉得她还记得。

因为那是……哥哥的声音。

小时候她是哥哥的跟屁虫,哥哥天天出去调皮捣蛋摸鱼掏鸟她都跟着,有时候哥哥嫌她麻烦,她就觉得委屈,呜哇呜哇地哭,一直哭到喘不过气。

这样哥哥没办法啦,就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林清歌还记得那时候身上白衬衫有零碎泥点的林栀会无奈地伸手摸摸她的头。

“嗯,我在呢。”

他会这么说。

痛彻心扉地哭过,还泪眼朦胧着,林清歌的感官有些迟钝。

她竟然觉得……

觉得哥哥其实没死。

就好像多年后再见,已经上了年纪的哥哥正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像好久以前一样伸手轻轻摸她的头,告诉她他在呢不要哭啦。

林清歌抽噎着抬起头,勉强睁开哭肿的眼,心里祈祷。

可她没看到正朝她安静微笑的男人——她眼前有且只有一只漂亮的白猫。

那白猫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似乎有点疑惑这人类为什么伤心成这样子,可人与人的悲喜都并不相通,更何况是人与猫。

小猫咪大概不可能理解得了林清歌的心情。

所以女人重新垂下眼睑,抽了抽鼻子,艰难忍住眼眶传来的酸涩。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那只猫的头,低声沙哑地说:

“你在这儿待着干什么呀小家伙……是你主人领你过来的?走吧,去找你主人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乖。”

林清歌说完又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她在干什么呢,怎么会觉得一只猫能听懂她说的话?

可那只猫却的确听懂了她的话。

它直勾勾地盯着林清歌看了会儿,垂下头,犹豫着从矮墙上跳了下去,然后慢慢走远。

林清歌目送它穿过树荫,走过石砖小路,最后一直来到小区门前。

突然,它停下脚步。

那只猫转过身来,在和煦春风与温和阳光里蹲着,远远地看着林清歌。

尾巴摇摆,目光温和。

林清歌看着它抬起爪子,远远地,轻轻地,朝她挥了挥爪。

它说。

再见。

……

林栀没再敢回头看妹妹。

她怕她再回头……就不忍心离开。

可她觉得她不应该继续留在家人身边的。

人已经死了,从此阴阳两隔——起码在父母妹妹眼里是这样的。

更何况她现在不是人,是一只猫,一只有主的,名字叫做奶糖的小蠢猫。如果她以如此身份贸然前去相认,也有可能牵扯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事。

她不想再打扰他们了。

从前她孤家寡人一个,以后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样不也挺好么?

小蠢猫林栀茫然地蹲在小区门口,抬爪子扒拉扒拉耳朵上粘的树叶,起身。

她准备沿着原路回家。

从姜苔的小屋来这里费了她几个小时时间,其中固然有猫猫腿短脚程慢的原因,可其实更多部分都被她浪费在了找路上。

林栀原本不是路痴,可被缺德地图惯坏之后就成了路痴。

不过她有把握,至少回去不会再费那么长时间。

因为她把路都记住啦!

林栀莫名其妙就骄傲起来,昂头挺胸从小区门口出发,走到不远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车来车往,行人不休。

她在红绿灯下顿住,抬起小脑袋,看着对面指示灯忽闪忽闪从红变绿,突然就犯了难。

小猫咪扭头左瞅瞅右瞅瞅,瞅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往哪儿走。

她好像……大约……可能……

迷路了。

……

林栀迈着小短腿在街上漫无目的当街溜子,走到似曾相识地方就抬起头来观察情况,但大多时候都还是会无奈地重新低下头默默赶路。

她是真迷路了。

一抬头就觉得面前的光景很是熟悉,好像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甭管见了哪路来的漂亮女孩都要来一句“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可惜不是所有漂亮女孩都叫林黛玉,也不是所有路林栀都走过。

路痴的最大特点就是看哪条路都像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路,还有就是莫得方向感。

恰巧这两点林栀占全了。

所以她哪儿找得着路哇。

小猫咪在路边一块景观灌木里藏严实了,疲惫地瘫坐下来,灰心丧气地耷拉下脑袋。

从下午两点走到现在快六点了,原本挂在天边的太阳都落到地平线边了。

林栀的四条小短腿走得酸疼,跟灌了铅似的,自认为再走不动一步了。

刚刚她还碰到了个不怀好意的猥琐男人,见了她之后去旁边便利店买了面包想引她过去。

可惜她不叫阿伟,也不够勇,更没兴趣了解怎么才能转大人。

于是林栀撒腿就跑,跑了小半条街甩掉了那男人才停下喘气。

一阵后怕,然后是莫名悲凉——她没死在病毒性感冒引起的心肌炎里,兜兜转转从阎王殿里跑出来了,如今却要死于迷路么。

听着就有些莫名的讽刺。

林栀抬起爪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摸妹妹头时隐约且恍惚的感受。

好像猫爪又变成了人手,隐约的光粒子在空气中飞舞,她能重新感知到妹妹柔顺且细腻的发丝质感。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之那一刻……她好像重新变成人了。

林栀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就算好像变成人了又怎么样,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她垂下眸子,轻且浅地叹息。

刚刚才参加过从前那个自己的葬礼,紧接着就要再死一遍么?

小猫咪脱力般瘫倒在地上,把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隔着灌木丛看向外面。

路灯亮了,街边大大小小店面的招牌也纷纷有了色彩,行人络绎不绝,来往车辆呼啸而过,

林栀藏在灌木丛里,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困倦,像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可空气里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奶糖……奶糖……你在哪儿啊奶糖——”

她能听出急切,担忧,还有隐隐约约的绝望。

林栀的耳朵竖起,下意识起身从灌木从里探出个头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姜苔。

街道尽头,人流边缘,头发蓬乱满脸惊慌的大男孩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一路快步走来。

他在找她。

林栀突然觉得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个激灵就从灌木从里跳出来,倏忽沿着人行道狂奔过去。

她快得像一道闪电。

人潮人海,灯火阑珊。

身上粘满了枯枝败叶的猫猫喵喵叫着扑到了自家主人怀里……

林栀轻轻蹭了蹭姜苔。

或许……这也算是再见吧?

她心想。

[未完待续]

——

呜呜,想要月票

正在考虑要不要整加更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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