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回过头。

只见门口处站着四位官员,赵功德在首位。

“姜先生,国子监事关人才选拔,所以礼部、吏部要派人到场观摩您的第一讲。”说完,赵功德介绍身边的老人,“这位是吏部的林冉林侍郎,主管文选司。”

这段时间,姜瑜一直在学习朝廷的结构,五品以上的官员也能对上号了。

文选司掌理官吏班秩迁除,当然会关注教学活动。

至于林冉……

“林大人,宅子的事下官还没当面道谢呢。”姜瑜说。

“宅子卖给姜先生,我很放心。另外,国子监是讲学之地,别用‘下官’这样的称呼。”林冉和蔼一笑,之后看向吴山泉,“吴祭酒,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位似乎是算学馆博士?”

他指的是联袂而来的另外两人。

其中一个手摇折扇,明明只是普通授课日,却穿着官服,始终皮笑肉不笑,单看外表就知道属于那种影视剧里的套路型反派;

另一人比较奇特,穿着道袍,头戴青莲花冠,用由后向前插的子午簪固定。

经吴山泉介绍,两人分别叫廖炎、梅宜修。

姜瑜看梅宜修仙风道骨,确实像个道士,思忖良久才反应过来:

和西方那些教士一样,我国古代最先接触数学、化学、天文等自然科学的,也是这些搞神学研究的。

这时,廖炎开口了,“姜博士,虽然你获得了这间校舍的使用权,但也不必急于把大轴拿下来吧?”

姜瑜解释道:“教学需要……”

廖炎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可知那句‘算术推三甲’是谁写的!”

他啪地合上折扇,轻敲掌心,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姜瑜眉头大皱,沉思片刻,联想到夹在书中的金叶子、赵功德昨天说的话、吴山泉刚才的欲言又止,当即恍然大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自己,这是挡人家财路了。

想明白这一层原因,她也没了好脸色,“廖博士,这里已经不归你管了,滚吧。”

一瞬间,屋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姜瑜。

于是……

“滚!”

这次,姜瑜还加了一个右手指门的动作,意思表达明确,没有任何误解的余地。

廖炎虽然只是从九品,但大小是个官,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你……你竟敢……竖子!”

林冉老成持重,赶紧出来把控局面,“姜先生,切勿如此羞辱他人。”

姜瑜点点头,再次指门,“请,滚吧。”

林冉:“……”

赵功德:“……”

梅宜修:“……”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低声议论,原来是天色已亮,不少监生来到校舍外等待上课。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荒诞的场面,都不敢进屋,但内心就像一个被吹胀的气球,越飘越高,兴奋地给姜瑜鼓劲儿加油。

打!打!打!

文人打架可太好看了!

廖炎也注意到了自己正在被围观,涨红了脸,直视姜瑜,“竖子,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赵功德赶紧劝阻:“廖博士,莫要激动。”

廖炎摇摇头,“赵大人无需担心,我不会中激将法的。”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姜瑜,你我既然都是国子监的博士,自然以才学定雌雄,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从算学馆抢学生!”

“怎么,要跟我比算术?”姜瑜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一个傻X。

这目光比直接骂人的侮辱性都强。

廖炎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怒目而视,“不用说那些挑衅的废话,你可敢与我一战?”

姜瑜笑了,“自取灭亡。”

说完,她对铜竹点了点头,“把那副大轴取下来,然后挂上我的白板。”

廖炎差点儿晕死过去,“姜瑜,胜负未定,你凭什么……”

“我不可能输。”

“你……”

“再说了,哪怕我输了,这间校舍还是我的,怎么布置还不是随我心意?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别在这儿狺狺狂吠了。”

廖炎看姜瑜一脸平静,就像认定了自己根本不会输。

他深吸一口气,“你激怒不了我。”

说完,他回过头,对监生们说:“拿两个算盘。”

监生们立即行动起来。

姜瑜说:“我就不用了。”

“你不用算盘?”廖炎的脸比刚才更黑了,“姜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别问了,出题吧。”

“……”

“……”

“好,那你别怪我乘人之危,我的题目是,今有女善织,日益功疾,初日织五尺,今一月日织九匹三丈,问日益防何?”

(注:出自《张丘建算经》)

姜瑜万万没想到,对自己造成困扰的竟然是审题。

幸好她也读了不少典籍,能理解这道题:

问题为:某女子善于织布,一天比一天织得快,且从第2天开始,每天比前一天多织相同量的布,已知第一天织五尺布,一月共织九匹三丈布,则每天比前一天多织多少?

1匹=4丈,1丈=10尺,1尺=10寸。

所以,最后是390尺。

姜瑜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发现答案是个分数,不由得有些郁闷。

16/29尺。

这个要怎么说啊?

她不确定地问:“二十九分尺之十六?”

啪嗒~

还在拨算盘的廖炎忽然停手,抬头,一脸不屑,“姜瑜,你瞎蒙也得有个正型吧?二十九分尺之十六?哪有这么说的?”

 ̄□ ̄||

姜瑜满头黑线。

廖炎轻蔑地笑了笑,继续埋头计算,五分钟后,手指渐渐慢了下来。

竟然是对的……

姜瑜竟然是对的?

怎么可能!

廖炎又认真地算了一遍,为了确保正确,用时比上一次更长,但结果就那么冷冰冰地摆在那里,极其刺眼,像是无尽的嘲笑。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姜瑜,正确的答案是五寸二十九分寸之十五,你错了。”

姜瑜皱眉,“这不就是我说的吗?”

众人也听出来了。

其实,两人的答案是一样的,只是所用的单位不同:

姜瑜是尺,所以最后得到了一个真分数;

廖炎是寸,所以最后得到了一个带分数。

一时间,屋外议论纷纷。

“姓廖的这不是在强词夺理吗?”

“竟然还有这么输不起的人。”

“新来的这位姜博士看着年纪小,没想到这么猛,决定了,我也入致知馆。”

……

廖炎双眼通红,回头大喝:“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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