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桃林看起来并没有精心打理,但是依然长势喜人,粗壮的树干枝桠像个宽大的华盖,丝毫不见凋谢的桃花肆意盛开其上,即使在细雨中,也有些许出水芙蓉的明艳。
在楚涵宇的眼里就更不一样了,他眼里的这些桃树枝干,分明是互相沟通,吞吐灵气。从天地聚拢而来的灵力,通过枝干间的呼应,流转自如。在他眼里,不可谓不精妙。
他对于这个书生的身份愈发好奇了。
继续前行约摸百步,一座小屋就坐落在桃林中央。小屋靠近溪水,能眺远山,确实是个避世幽居的好地方。
此刻,那书生在屋外的长廊下备好了桌子,上面摆放了些许点心和一个小的砂壶,正噗噗地用小火烧水。黄狗伸长了舌头 欢快地跟在书生后面,不知所以的忙上忙下,格外调皮。
闻见楚涵宇这个陌生人的气味,黄狗顿时警觉地看向他的方向,随着二人靠近,发出低沉地呜呜警告。
“来了?坐吧。”砂壶扑哧哧地开了,袅袅蒸汽逸散,溅出来的水滴落在炉火李,发出轻响。书生右手安抚了下黄狗,另一只手拿起砂壶,被杯子里倒上茶水,从容熟练。
楚涵宇这下看清楚了这个书生的样子,他身形消瘦,眉目端正,头上发髻插着一只简单的桃木簪,用深色麻布带子束好。下颌的山羊胡一打理得丝不苟,虽然身上没有丝毫的饰品,但是一种清雅的文人气质扑面而来。
楚涵宇将身上已经有些湿了的斗篷挂在一旁,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开门见山道:“在下宋煜,此番倒是巧合能遇见兄台。”
“辛呈,先生从永州城来?”注意到楚涵宇的目光,辛呈笑了笑,在楚涵宇对面坐下,招呼牛二也坐下。
“我就不了,我还得赶回铺子里去,先生,我订的一百张画您可别忘了。”牛二摇摇头。
“不会忘的,那你先去忙吧。”目送牛二穿着蓑衣的背影走远,辛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倒是机灵得紧。”牛二分明是看出二人有事商谈,自己找借口走了。
楚涵宇轻啜一口清烟寥寥茶水,入口微涩,茶叶品质一般,自然比不上宗门里的仙茶。他放下茶杯,手指蘸了蘸杯盖上的蒸汽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图案,看向书生,“阁下从何处知道这花纹的?”
辛呈看向桌上的深色印记,那个玄妙的花纹。淡然地抬头看向楚涵宇微微一笑,“只是在下一时戏作罢了,入不得君眼。”
“哦。”楚涵宇似信非信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转头看向四周的景色道:“此处风景极佳方才寻到此处时,只见桃花掩映,清泉淙淙,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他又看向辛呈,“那些花纹也是从这山水中领悟的吗?”他眼神带上些许神识压迫力,对付一个凡人已经足够。
却没想到辛呈定定对上他视线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宋兄不是凡人吧?”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在手上把玩,玉佩此刻正发出点点微光,“这种招数对我一个凡人用还是太看得起了。”
楚涵宇一怔,定神看向辛呈手里的玉佩,赫然发现那是一块凝心玉。凝心玉是一种很常见的小法器,不入流的那种,一般是修仙家族给没有修炼资格的后人护身用的,能够挡住一些修仙者的精神攻击。
“没想到辛兄原来还是同道之后,不知道令尊如何称呼?”既然知道辛呈是修仙家族的后人,楚涵宇愣了下,立刻收了威压,正色道:“那如此的话,扇子上的引灵符就是辛兄的家族传承了?”
“原来叫引灵符吗?”辛呈若有所思,抬头看向楚涵宇,“我算不得修仙家族的后人,家父只是一介散修,修为也不高。我作为家里的独子,却是没有修仙资质,只留下一些书籍就撒手人寰。”
或许是对楚涵宇这等修仙者有所了解,他看起来很是从容和坦然,并没有普通人见到修仙者的惶恐,“扇子上的花纹就是我闲得无聊把书里的画上去的,用的是家父教我的笔法。说来惭愧,由于当初家中变故,书籍保存并不好,残缺的书籍里,我也是才知道那个花纹是引灵阵。”
楚涵宇点点头,轻抿了口茶水,“那这木屋附近布下的阵法,也是令尊的手笔吧?融阵于景,看起来令尊对阵法的造诣很深。”
他这话倒不是吹捧,而是发自肺腑。纪阳宗,或者说整个燕国修仙界的阵法传承师从天山系的阵法规则,讲究精巧对称,工整大气,从来是阵法决定布阵场地。
就拿纪阳宗山门的纯阳一水阵来说,阵眼和六十四个主要中枢节点都是把特地布置的,有的时候为了布置节点,甚至不惜开山劈石。阵眼所处的纯阳台就是把一座小峰拦腰截断后布置的。
作为纪阳宗的弟子,楚涵宇接触到的布阵规则也一直是这种方法,虽然也曾听闻有其他派系的布阵规则。但一直只是听闻,直到见到此处的布置,才算是大开眼界。
辛呈轻轻笑了笑,看向廊外:“这确实是家父生前的成果。对于他的阵法造诣,我是不清楚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感受不到灵气。”他最后几句,几分无奈和唏嘘。
楚涵宇点点头表示理解。修仙者的后代并不一定具备灵根,这是已经默认的事实,也是无可改变的天道规则,甚至更进一步的,越高修为的修仙者,其有后代的几率也会越来越小,就像是天道自动对于修仙者这类逆天改命之人的一种平衡。
廊内沉默一会儿后,楚涵宇开口道:“不知道宋某,能否拜读下令尊留下的书籍,我可以支付足够的报酬。”虽然他走的是丹道,但是涉猎下其他方面,扩大自己的知识体系也是件不错的事。
早在纪阳宗学习时,无论是宗门内的师兄师姐还是师叔,都告诫后来弟子,修仙修仙,绝不可一心苦修,死趴在修炼上。修仙,修的首先是自己的心,知天地之变化,察万物之荣枯。越广泛的知识,越能有机会让他们在某一刹那顿悟,突破境界。
他的师傅魏千尘走的就是画道,兼修草木之道,善知百草习性与特点。而楚涵宇自己,是丹道为主,其他的都有粗浅了解。
楚涵宇脑中一边想着,同时作为指导,他也把这些讯息打包给了无所事事的袁景,希望能对他有点帮助。
“修心?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这就是这个仙侠世界的科学研究体系吗?”袁景略微扫了眼就知道这玩意儿的理念和现代科学理念是一致的,博文广知,融会贯通,是永远颠扑不破的道理。
可是也也让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眼看就要在这个世界走上修炼之路,那自己应该主修什么方向?
“感觉有点像高考完大学选专业啊。”袁景暗自嘀咕,“可是这里也没有我原来的生物信息专业啊。难道要自己开创个?生物信息天尊?基因组大修士???话说自己还挺喜欢做饭,要不修个烹饪之道?食神???”他又开始习惯性思想跑偏了。
切不提楚涵宇接受到前者跑偏,乱七八糟的思维碎片后的一阵皱眉无奈。面前的辛呈听完他的请求后,轻叹一声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只是。。。书籍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同样的一个修仙者给带走了。说好七日后归还,如今怕是一场空了。”
“另一个修仙者?”楚涵宇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辛兄可知道他姓甚名谁?可是有门派的人士?”只希望是纪阳宗的修士,这样倒省去了他的功夫。
辛呈摇摇头道:“他只说自己叫月痕,是无名散修。但是从未露出过一丝面目和特征。我实在不知道他是何人,也不敢阻止他拿走书籍。”他眼神微微黯然,看来当初的事并不是很愉快。
虽然作为修仙者的后人,多少其他修仙者会稍微收敛些,但是凡人终究是凡人,面对修仙者毫无反抗之力。辛呈能保住性命都是件庆幸的事了,要是惹得对方一不高兴,杀人夺书,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看来还是与自己无缘。楚涵宇可惜地摇摇头,端起茶水轻啜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他想了想,把扇子放在桌上,“辛兄帮我把扇子画作完成吧,也不失为有所得。我还想参观下这个阵法参考参考,希望辛兄能答应。”楚涵宇袖子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些碎银子,还有他在永州城住处地址的纸条。
这倒并不是楚涵宇不愿意给更多的银两。事实上,金银财宝对于修仙者基本和石块差不多,更大的银锭和金锭,楚涵宇身上自然是有的。
可是刚刚短短的交谈,楚涵宇就明白,辛呈虽然只是普通人,却是心高气傲,有原则的人,他必然不会接受自己像是施舍一样的赠与金银。因此作为折中,楚涵宇干脆让对方帮自己画完扇子,又借口参考阵法作为交换。
辛呈是聪明人,只是一思索就明白了楚涵宇的意思,不过他虽是高傲,却不是迂腐之辈。况且,他也确实需要一些金银。
见此,他把扇子收到自己身旁,拱手正色道:“宋兄高义,辛某没齿难忘,这里的阵法宋兄自可参观。明日扇子画好后,我会让牛二帮忙送到宋兄住的客栈。”
楚涵宇笑了笑,起身正打算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些阵法的奥妙。忽然听见身后辛呈又开口道:“对了,楚兄,那名拿走书籍的人大概也是住在永州城类的一处。他身上有很深的永州烟墨的味道。”
永州烟墨,是永州的特产,在制墨中加入了檀香,龙涎香和胭脂,具有浸透衣物的香气。并且这东西是贡品,只见于皇亲国戚和制墨坊内。永州城内,靠近大家族居住地附近,就是烟墨的制墨坊,也是唯一一个。
在永州城。楚涵宇一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是转身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个人,会不会和永州城内那个修仙者,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