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日一早,姜瑜就收拾好了行囊。

由于北方受了旱灾,大运河的水位变浅,所以周正良来金陵走的是陆路,回京自然也只能走陆路,从沧波门出发,一路往北。

抵达十里长亭时,周正良从内卫的马车上下来,来到姜瑜的马车前。

他说道:“姜先生,陛下说了,不让您在中秋后再入京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所以,趁此机会,好好和亲友话别吧。”

姜瑜点头,看向瑾儿。

小丫头没有亲人,是以摇摇头,“少爷,我就不下去了。”

姜瑜便拍拍铜竹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跳下马车。

原本,姜家的马车远远跟着,此时也停了下来,姜少松将手探出车窗挥舞。

姜瑜走过去,“父亲。”

“嗯。”姜少松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也有隐藏不住的一丝丝担忧,“瑜儿,此去京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了你和母亲,就是保护好了姜家。”

“你一向聪颖机智,我是很放心的。”

“母亲……”

“让她哭吧。”

姜瑜竖起耳朵,果然听到车厢里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不由得心中泛酸。

“母亲,”她说,“有瑾儿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您无须担心。”

结果,哭声比刚才更大了。

姜少松叹口气,说道:“瑜儿,多写信。”

“我知道。”姜瑜回答。

“还有,一定要如实地写,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写,万万不可报喜不报忧,你信中如果只写好事的话,我和你母亲反而会担心。”

“这个对我来说似乎有点儿难啊……”

“哈哈哈!”

姜少松的笑声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他看着女儿,满意地点点头,不知怎么,心中悬着的大石忽然放下了。

姜家,会在姜瑜的带领下变得更强壮。

“董先生也来了,”姜少松说,“你去见见他。”

董先生自然是说董方。

姜瑜来到第二辆马车前,作了一揖,“董师,您也来送我了。”

董方撩开车帘,“本官是金陵的提督学政,总揽江淮地区的科举,辖内出了个国子监的博士,哪有不送行的道理?”

“您还在为匾额的事生气啊?”

“哼╭(╯^╰)╮”

董方一脸傲娇。

姜瑜无奈地赔笑脸。

看她这样,老头也不生气了,转而说道:“姜瑜,我知道你的才学,但是……”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天空,“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可不知道,所以,你没有功名入朝做官,必定受到百官攻讦。”

接下来就该是干货了,姜瑜屏息静听。

“好在皇恩浩荡,陛下十分信任你,”董方继续说,“因此,你大可以……罢了罢了,我说与你几个名字,你入京后便去拜会。”

有朋友,好办事儿。

在朝堂上,没背景的人交朋友主要是两类:

其一是同科,也就是同榜的考生,但姜瑜没参加过科举,自然没有同科的说法;

其二是同乡,就比如董方说的几人,都是南方人。

姜瑜默默记下,深鞠一躬。

“行了,我也不废话了。”董方看向长亭的石碑,低声说道,“没想到,这次送行的对象竟然是个……是个竖子。”

这句“竖子”大部分情况下是骂人的话,但董方如此评价姜瑜,显得十分亲近。

姜瑜也看向长亭,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董方惊奇,“这是你作的曲?”

“不是。”

“你啊你……总能弄出些新花样。”

董方是读书人,更是文人,因此心思敏感,反复咀嚼那首《送别》,不由得心生感慨:

姜瑜不愧那“金陵公子”的称号,诗词歌赋除了赋没见过,其它样样精通。

“你到了京城,可别给我们金陵读书人丢脸。”董方说。

“当然。”姜瑜信心满满。

“走罢。”

“谢谢董师。”

姜瑜再鞠一躬。

董方没说话,拉上了车帘。

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瑜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却不觉得累,准备回去让铜竹出发。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远处徐徐行来的另一驾马车。

车轮非常小,车帘是粉色的轻纱,设计得如此不实用,显然是只在城里跑的马车,也难怪车身上此刻溅满泥点了。

它在董方的车后停下,轻纱随风而动,似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姜瑜走了过去,“是月奴小姐吗?”

马车内没有动静。

姜瑜又问:“那是赵小姐?”

车里立即传来庄月奴的声音,“赵小姐是哪个!?”

姜瑜轻笑出声。

庄月奴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气得捶了一下坐在身下的软垫,这才平复情绪。

“登徒子,”她说,“我送你的名剌,你都还留着吧?”

“当然。”姜瑜回答,“为什么问这个?”

“你要是没留着,我就不送了。”

“送?送什么?”

正疑惑间,姜瑜发现车帘被掀起一角,从中探出一只白嫩细腻的小手。

又是一封名剌?

分别的时候适合送这个吗?

姜瑜好奇地接过,将名剌打开。

名剌中夹着一缕秀发,用三根呈交叉状缝在上面的布条固定住,清风徐来,发丝也跟着风儿起舞。

青丝、情思。

姜瑜叹气。

在名剌上有一幅画,主要角色是一头牛和一只猫,牛在前面走着,猫在后面怯生生地拉着牛尾,亦步亦趋地跟随。

姜瑜想起前三封名剌中也有类似的画:

第一幅,用笔锋最细的毛笔画了一头牛,牛背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

第二幅,画不在名剌上,而在名剌中夹着的一方手帕上,仍然是牛和猫,前者用头轻拱后者,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第三幅,牛正在河边饮水,而猫则围着它欢跳;

第四幅……

“我很喜欢。”姜瑜展颜一笑。

“登徒子!”庄月奴说。

“这都要挨骂,那我干脆不喜欢好了。”

“如果你敢说不喜欢,我可是会打人的,很痛的那种。”

隔着车帘,姜瑜都仿佛能看到庄月奴扬起握紧的小拳头威胁某人的模样。

她再一次笑出了声。

良久……

“我要走了。”她说。

“我知道,”庄月奴回答,“老板与我说了,等我过了十四岁生日便可以去京城寻你,在那之前,你不准去找什么赵小姐。”

少女的言语中,有种如娇似嗔的温柔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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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不知道哪位大哥给我打了个1分,请各位能打分的读者帮忙拉拉成绩,那个1.0实在是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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