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是姬酒。”

“姬酒?”艾因施泰因推了推眼镜框,“诶呀……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我真的是姬酒,您没有耳闻吗?当时我上传了自己的意识,后来研究院将我的意识导入到了这具身体里……”

我详细地向艾因施泰因解释道,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哦,我是说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艾因施泰因扶着镜框的手有些颤抖,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那可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您不知道此次是我和您轮换吗?”我好奇地发问道,按理说自己与谁轮换指挥舰队都是会被提前告知的,这是程序中必要的一环。

“姬酒,姬酒。”艾因施泰因喃喃道,“我当然知道,我还以为是他们在捉弄老朽哩。”

缓缓地,艾因施泰因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枚照片,照片中一位朱颜鹤发神采奕奕的老叟与一位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后生并排站列。

戴着金丝边框眼镜身着将军制服的长者看上去依旧如年轻人一般意气风发,他身边的青年更是傲睨一世,志在必得,颇有些狂妄自大的傲慢之感。

他们身后是中央海军学院的大礼堂,一座巨大的先驱纪念碑伫立在礼堂门前,庄重肃穆,威严之感油然而生。

那照片上正是当年的阿鲁伯尔特·艾因施泰因教授与他最得意的门生姬酒,也就是我。

人联已经很少使用实体相片了,艾因施泰因将这幅照片印刷出来,足以表明这张照片的重要性。

“老师,我又来这里了。”我苦笑着说道,“希望这次能活着回去。”

“……”

艾因施泰因张着嘴巴没有说话,一直盯着我看,良久才吭出两声。

“又来啦?”他点点头,“来的好,来得挺好。”

“承蒙照顾,老师……”

我的话还没说完,艾因施泰因就蠕动着嘴角,愤慨之言破口而出,打断了我的话。

“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姜成文那个老不死的把你交给我,我却一不小心把你弄死了,十九年了,已经十九年啦!我都没敢回联合,你知道这十九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艾因施泰因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将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没回去过?”我有些惊讶,艾因施泰因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是我最崇拜的人物之一,我从未见到他如此激动地样子,“不至于吧,将军死沙场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那是一个性质吗?”艾因施泰因有些崩溃,怨怒地说道,“死不起就别特么选战术系啊!”

听起来姜成文在我死后似乎对他很不满,给他穿了小鞋,但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过意不去,不敢回去面见姜成文,总之艾因施泰因现在这副模样和我印象中大相径庭,这样的反差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我死得起啊,我这不又来了吗,别人死一次,我没准死俩次呢……”

“别别别,我现在年纪真大了,经不起折腾,平常我都很少上舰了,舰队的事情都是交给副司令管的。”艾因施泰因平复了一下情绪,坐回了椅子上,用钢笔敲了敲脑袋,“他好像叫,叫什么……佩努提莫?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油嘴滑舌的,可会拍马屁了。”

“不指挥舰队,那您待在前线干嘛?”我反问道,“倒不如回老家休养了。”

“我还负责指挥整个前线的作战行动!舰队总司令明白吗?“艾因施泰因冷哼一声,不满我对他的轻视,“倒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不在联合当你的小公主,还来前线作甚?难不成想再害老朽一次?”

“我……”我沉默了一会,“我的妻子现在……很危险,我想把她救回来。”

“……”艾因施泰因没有说话,良久道,“哦,原来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家的。”

“您知道?”

“当然。”

“那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先快点救她回来,求你了,她对我而言……我不能……”

话题一转移到姬大河的身上便有一股无名之火在我胸膛中熊熊燃起让我心急如焚,我焦急地恳求着艾因施泰因,希望我这位睿智的恩师能给我以帮助。

“戒骄戒躁,姬酒,我怎么教你的?”艾因施泰因震声道,“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想要打赢这场战争,急功近利可不行。”

“可是我……”我有些委屈,心中的想法非常之迫切,我感觉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甚至想现在就带着舰队直奔三族联邦老家。

“孰轻孰重,你要分清。”艾因施泰因严肃地说道,“若是按部就班,则并非没有结局圆满的可能,但你要是因此捅了什么篓子,整个人联都要为你付出代价。”

“……”我懊悔地低着脑袋,虽然心中各种嗔怪,但我的理性告诉我艾因施泰因说的没错,即便是为了姬大河着想,我也不能贸然行事。

“我不会安慰你的,你的私人情感需要自己处理好。”

“是,老师。”我颓丧地答应道。

艾因施泰因看了看低沉的我,还是有些不忍于怀,面前这个小姑娘心急如焚的心情自己可以理解,因为当初自己的妻子就是在和三族联邦的交战中失踪,而当时的自己也像她一般心急如焚。

只可惜艾因施泰因的结局并不美好,他的妻子最终被证实战死沙场,她和舰船的残骸一齐坠入了一颗有着巨大吸积盘的黑洞,那是真正的尸骨无存。

艾因施泰因这么多年也不能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他的每一场梦里都会有妻子的出现,有时是一些年少时代的家常里短,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妻子只是静静地出现在梦境的角落里陪伴他驰骋星河,就好像她一直都在一样。

起初几年梦醒时分泪尤占襟,后来虽然不及当时那么痛苦,但消沉的情绪会萦绕在心尖长达一早晨,直到自己被繁杂的公务所淹没。

尝过这种苦的艾因施泰因自然不想爱徒再尝一遍,他于心不忍。

“过来,姬酒。”艾因施泰因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冲我招了招手。

我凑近几步,他指了指荧幕上的一些文件、图片和参数,那是【辇道增七星堡】上被废弃的虫洞站。

“这是……”我有些拿捏不准,毕竟虫洞站这种东西在我记事起就已经停止使用了。

虫洞发生器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好处,但对于日常的舰队调度而言,它确实没有超时空航道来的方便且经济,最关键的是它虽然在战术层面上有着机动优势,但是纵观战略层面,虫洞站非常之死板。

“这是虫洞站。”艾因施泰因解释道,“辇道增七星堡上废弃的虫洞站。”

“那老师,您看这个废弃的虫洞站有什么用?”我不解道,因为我不觉得虫洞能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什么太大的价值。

对于双方的局势我还是有很系统的了解的,前文提到过,【辇道增七】的超空间航道极为特殊,形成了“隘口”,所以成为了人联防守三族联邦的“函谷关”。

这个重要的星系一旦失守,战场就会迁移到人联版图的腹地,这将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幸运的是,塞可瑞达由于此前的保守策略并没有主动地开疆拓土占据大片的星域,只是龟缩在母星附近,因而他们没有足够多的星系以供缓冲,更没有找到一颗可以当做隘口的关键星系。

也就是说,塞可瑞达的老巢【赛克瑞达垭】向我们门户洞开,我们有很多条路可以抵达他们的母星,而他们想要拦截我们是非常困难的。

这似乎给了虫洞很大的发挥空间。

然而【辇道增七】虫洞站不足以支持我们从【辇道增七】跃迁至【赛克瑞达垭】所在的【达克姆】星系,能抵达戴森球遗址星系几乎已经是【辇道增七】虫洞站的极限了。

且不同于遇上危险可以直接选择逃回虫洞进行规避的科研船,对于大批量的舰队而言,想要同时通过虫洞逃回安全地带几乎是不可能的,以人类的科技尚不能撕裂出如此大容量的虫洞,这也是人联放弃虫洞站的原因之一。

综上,虫洞站尚且不能赋予人联舰队一次奇袭的机会,而且凭空将舰队传送到一个未探明虚实的星系过于冒险,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全军覆没。

但是传奇导师,阿鲁博尔特·艾因施坦因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摈弃了一定要向【赛克瑞达垭】发难的战术思维,倘若我们能将作战地址拉进【辇道增七】虫洞站的覆盖范围之内,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巨大的机动力优势。

但这个优势只在出其不意的条件下才能发挥它的效果,毕竟三族联邦的海军将领也不是傻子,一旦我们利用虫洞的机动优势对他们造成一次重创,他们就会记下这个血的教训,从此之后,三族联邦的舰队将再也不会在【辇道增七】虫洞站的覆盖范围内与我们缠斗。

如何利用这次出其不意的机会对三族联邦造成最大的损失就成为了阿鲁伯尔特·艾因施泰因日思夜想的问题。

最好是能取得舰队以上的战果,倘若能全歼敌主力舰队那更好不过。

“奇袭!”艾因施泰因思考了良久,做出了一个我意料之中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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