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潜入工厂,到趁乱逃出,安渡因和黑豹总共也才经历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可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烧毁的车辆、破败的建筑以及受伤的路人,颇有第六区内味。

后来安渡因打听到,工厂门口的枪击事件发生后,骡导制药的工人理所当然地和厂方发生了冲突,联合工会方面迅速派人出面调解,却没有谈拢,反被治安卫兵蛮横地驱逐,最后演变成更大规模的冲突,席卷了半座城市,至今仍未完全平息。

安渡因架着黑豹,缓慢沿墙根前行,祈祷呼来喝去的治安卫兵和失去理智的工人不要注意到自己。

士官长没有追来,黑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在安渡因的帮助下,他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出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那光铸的箭矢看得见、摸不着,明明已经在黑豹肩膀上开了个洞,却无法用手将它取下,直到离开塔楼三百多米距离之后,那光箭才自动消失,可这时的黑豹已经是鲜血淋漓。

“喂,撑着点,我送你去医院……算了还是回旅馆吧,我给你处理。”

安渡因的提议立刻遭到了黑豹的反对。他死死抓着安渡因的胳膊,低声说:“那个人可能会追来。不能让他发现我家斑猫。”

“你伤的很重,这你自己应该清楚,不赶紧处理的话会死的!”

“我暂时死不了。带我去找个人,如果没出差错,他应该就在附近……”

黑豹的声音很虚弱,但相当坚定。自知拗不过他的安渡因叹了口气,问道:“好吧,你说的那人在哪儿?”

他突然觉得身子一沉,原来是自己搀扶的黑豹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大约七八米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纤长的人,全身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还戴了个可疑的鸟嘴面具,看上去像是几百年前卡塔塔联邦古典时代的瘟疫医生。

单从外貌,安渡因甚至分辨不清他是男是女。那人从容地于冲突不断的街道上面向二者而站,像是已经等很久了,而实际上他才刚刚出现而已。

安渡因小声问黑豹:“是,是他吗?”

黑豹轻轻摇头,不知道想表达“不是”还是“不知道”。

见二人犹豫不前,那人反主动迎上来,用经过变声器处理的金属质感声音说:“于地狱的深渊中——”

他不说了,等待黑豹的回应。安渡因看了黑豹一眼,发现后者先是一瞬间的放松,接着又摆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咳,我知道你是谁了,那个暗号,就不要对了吧。”黑豹结结巴巴地对黑衣人说。

“请配合。”那人不卑不亢地说,同时谨慎地与二人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如果不说出暗号的话,眼前的这个联络员是不会伸出援手的吧。

无奈地看看安渡因,黑豹哭丧着脸对出后半句:“——扬起反旗。”

“有必要搞这么中二……”

“你闭嘴。”早已预判到安渡因吐槽的黑豹瞬间让对方噤了声。

对面的黑衣人点点头,丢过来一个小瓶。安渡因一把接住,发现是一瓶止血喷雾,瓶底的字迹和之前的缓降器一样被刻意抹去了,但小瓶这黑不溜秋的样式和沉甸甸冷冰冰的质感,安渡因不会认错——又是军工品!

管不了那么多,先给黑豹用上再说。

只是简简单单“嘶”地一喷,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解开,止血喷雾的效果就立竿见影,黑豹的伤口上覆盖了一层白色薄膜,刚才还不停往外渗的血液立刻就止住了。

这优秀的效果,果然不是地摊山寨货。

“跟我来。”

那人冲安渡因招了招手,便开始带路。

三人小心地穿越暴民横行的大街,走进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

店里聚集了一些躲避骚乱的平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狼狈与疲倦,所以当安渡因和黑豹出现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尽管黑豹的衣着已经破破烂烂无法完全遮住异化的外貌,也没有人识破他异人的身份。

和女店员打了个招呼,黑衣人悄悄带领安渡因和黑豹穿过店铺深处的一扇暗门,进入一个密闭的小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简单而实用,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一张小床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黑衣人也不多说,直接丢了个医疗箱给安渡因。后者花了一点时间为黑豹处理伤口,在此期间黑衣人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浓咖啡——

没错,就两杯。刚忙完的安渡因甚至连头上都汗都没来得及擦,黑豹便让他先去外面等着。

“这么无情的吗?工具人也不至于是这待遇吧!”安渡因不满地抗议道。

黑衣人很有耐心地开口解释:“有些事情你不知情会更安全。这是为你着想。”

“都大摇大摆地参观完你们的秘密基地了,我这也是择不干净了吧,还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一码归一码。你对黑豹的帮助我们当然非常感激,但这不是我们无保留地接纳一个外人的理由。至于这里的秘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黑豹也帮着黑衣人说话:“去吧,我们很快就好。”

安渡因耸耸肩,有些郁闷地离开了房间。这个时候再放纵多余的好奇心纯属作死,说不定啥时候自己也会像那个工人一样被黑枪狙爆脑袋,所以他选择乖乖听话——正如黑衣人所说,他是个聪明人。

确认安渡因已经离开,黑豹调了调肩上的绷带,转向黑衣人。后者已经在书桌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慵懒地说:“可以开始汇报进度了。”

黑豹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想不到你也在为他们做事,瑟蒂斯。”

黑衣人一愣,随即大方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带笑意的成熟女性面孔;兜帽掀开,她把塞在衣服里的长发拉出,用力甩了甩,淡雅的香气便随着那黑色的瀑布倾泻出来。

“怪不得老板会雇佣你,真是敏锐的嗅觉。我还特意用香水掩盖了气味呢。”

“多谢夸奖。不过你的香水的确有效,出卖你的,是你的步态。”

“凭借步态分辨一个人?你真能做到那种程度?”

黑豹抖抖耳朵,颇有些自豪地说:“作为王牌雇佣兵,自然要有些看家本领。况且你的步伐特征那么明显,节奏稳定悄无声息,同时又无处不透着一股妖娆。这种步态,我记忆力只能对得上你一个。”

瑟蒂斯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接着不动声色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叙旧的事一会儿再说。时间紧迫,先汇报吧。”

黑豹从怀里摸出两片试纸,丢到桌上:“欢愉的源头找到了,和你们之前怀疑的一样,就是骡导制药。”

瑟蒂斯用纤长的手指分开试纸片,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微微一笑。

黑豹又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晃了晃说:“顺便,我取了些样本,含有毒物X的,你可以拿回去交差。”

“嗯。辛苦了。”

“那我的报酬呢?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安排好新的公民身份?”

瑟蒂斯笑眯眯地对黑豹说:“老板真正关心的是骡导制药背后的人物,所以合约还没有结束,亲爱的。”

“可你没告诉我军方的人也在查这个!现在半个制药厂都已经被那个怪物拆了!”黑豹愤怒地吼道。

瑟蒂斯的眼睛眯成了月牙:“我可以理解为你失败了吗?失败的话可是没有报酬的。”

“别欺人太甚,女人,”黑豹咬牙切齿地说,“我跟你还没熟到可以让你随意戏弄的地步。佣兵接受委托时委托方有义务告知包括目标、风险等在内的一切与委托相关的内容,是你们违约在先!”

“可我们也是刚知道军方介入了。对方是什么人,你有印象吗?”

“那家伙之前来过第六区,个子很高,戴礼帽,能从礼帽里掏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武器,别人叫他士官长。”

瑟蒂斯的眉毛扬了扬,两腿交换了一次位置。她自言自语道:“是他啊,赵氏的战犬……难怪。”

“什么?”

“没事,你不需要知道。”

瑟蒂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自己颈部一抠,摘下来一个微型变声器。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温和而富有磁性,却让黑豹感到格外的不适:

“那个姑娘,叫斑猫是吗?为了那个可爱的孩子,你还得继续努力呢,亲爱的。下面我来安排下一步的工作,请你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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