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江晚很快就只能全身贯注地盯着沈苏世,因为这个贼老头已经在准备瞄准了。

虽然他觉得沈苏世是个脑溢血患者,但是第八境毕竟是第八境,而且是这么硬的面对面接箭,压力还是很大的。

虽然感觉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放点水,但是也绝对不会太容易过关。

此时,沈卿青和胡关两人也到了试剑台附近,看到了正在瞄准的沈苏世和带着面具的江晚。

“他这是做什么,享受虐杀年轻人的优越感?”她问胡关春。

“可能……是在试炼他吧?”

“说的好听,不就是想自己开心吗?”沈卿青有些不屑地道。

“这个……按照老爷原本的安排,这个少年应该是已经比剑击败了足够多的对手,其实已经算过了,这三箭可能是给他下马威吧。”胡关春道“老爷应该会防水的。”

“那走吧,我没什么兴趣。”沈卿青转身就要离开。

“再等等再等等。”胡关春连忙拉住她“再看看嘛,你也看看阜都现在的青年才俊,说不定就看的过眼呢?”

“你把我喊出来,是这个目的?”沈卿青看着她。

“不是不是,就看一会,看完我们就走。”

台上,江晚负剑而立,死死盯着沈苏世的右手。

那只苍老枯节的手轻轻搭上弓弦,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看向江晚。

江晚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欠抽。

这个老阴比可比周乾恶心多了,周乾只是蠢,这个老贼是自私加坏,就很恶心人。

不过心里再恶心,现在也要看着他的眼睛。

“后辈,准备好了吗。”他发出笑声。

“……”江晚不想接他的茬,这傻狗玩意他是理都不想理。

仅仅是下一个刹那,箭破弦出,风声骤起,江晚蓦地一侧身,从腰部出剑,切挡在身前。

几乎是一瞬间,那枚雁尾簇羽箭和乾坤相撞,断成两截。

江晚挽了个剑花,再次站定。

倒是没什么压力,沈苏世显然小看自己了,留手太多,最多用了三成力。

沈苏世投来赞许的目光。

台下,胡关春问。

“小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就挺……”沈卿青想了想“厉害的吧。”

她看着台上的那人,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沈苏世继续张弓搭弦。

“下一箭。”

江晚注意到,这箭的力道明显不同,沈苏世的气收的更重,同时手上青筋都一条一条冒出来,配上那枯老的指节,看着有些渗人。

他知道这次的速度,光靠眼睛看箭是不可能接住的了。

江晚闭上眼睛,听风。

几乎是在弦松的一瞬间,江晚直接撩起乾坤,剑光如掠影般划过大腿前一尺的地方。

伴随着一声闷闷的振鸣撞击声,那只箭簇正正钉在江晚脚前三寸,直接贯穿了那块台子。

场下观众皆是寂然。

他们虽然不知道沈苏世的具体境界,但听出箭时那爆裂崩的风破声,以及连看都看不清的箭影,也能知道江晚的反应力有多么恐怖。

应青怜推开人群往里挤了挤,想更近地看江晚。

沈苏世摸了摸胡须,点点头,道。

“好剑,好身手。”

“麻烦你,抓紧时间。”江晚冷冷低声道。

沈苏世本来想着自己这么夸一个后辈,他应该受宠若惊才对,却是被这么哽了一下,心头怒火中烧。

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心境还是过得去的,很快冷静下来,张弓搭箭。

“接好了,小辈,这一箭,九成。”他咬牙切齿。

“哦。”江晚默默走到台边,将剑放回剑鞘,合眼,静静听着每一息的声音,同时心里数着拍子。

九成的话,这次的箭应该会比刚才快一倍半,烈两倍。

弦动,风起,剑出鞘。

三个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紧接着不出半息,就是剑箭交碰振鸣的声音。

但破空声还在继续,箭向上破空而出,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江晚被震退了好几步,同时,那箭几乎是贴着江晚的耳边飞出去的,裹挟着的箭风震碎江晚面具的一角,露出一只眼睛来。

台下,沈卿青几乎是在看到那只眼睛的一瞬间,瞳孔放大,手捂在嘴边,同时嘴唇还有些颤意。

沈苏世却是没认出江晚,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更多沉浸于一种讶异的情绪中,惊讶于眼前这少年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接下自己这一箭,而自己看他的境界,仅仅是第四境左右。

“好,好啊。”他拍了拍手“真是英雄出……”

他还没说完,江晚已经摘下面具。

“不会吧,就这?”江晚笑着跳下台,一边走向云中客酒肆内走,一边道“沈老贼,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可笑。”

沈苏世初看到江晚的脸,也是一惊,接着就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想放些什么狠话,但他毕竟他也听说了江晚和应青怜的关系,不敢多言,强忍着怒气。

但是这一口气又憋不下去,气的直发抖。

“沈老贼,这酒我可拿走了。”江晚笑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会耍赖吧。”

台下另一边,胡关春也是没想到台上这人竟然是江晚。

她本意上想着带沈卿青来见见今日比剑的其他青年才俊,好让她快点忘掉江晚,现在看来,怕是恰恰相反了。

沈卿青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晚。

她看着他走进酒肆,抱出那坛粉彩瓷瓶的酒来,又看到他拉着台下站着的那个面容普通,同时有着一身出尘气质的女子离开。

接着,她听到了旁边有其他在议论那坛酒。

“话说那酒是什么酒来着?”

“桃花酒吧。”

“叫什么?”

“执子偕老啊。”

“什么鞋老?干嘛要叫鞋佬?”

“土鳖啦你,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偕老。”

“我当然知道啊,你嘛玩意啊,教我做事?”

“……”

后面的声音沈卿青听的已经模糊不清。

就好像世界一下子静下来,旁边的人都消失不见。

沈卿青感觉自己的眼前氤氲起来。

朦胧的视界中,她好像只能看到江晚将脸凑到那个女子身边在说着什么。

……

一直到太阳下去,整个阜都依旧灯火通明。

各条街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街灯,花灯和灯笼。

人群大部分都往长宁街以内,靠近宫城的地方汇聚过去,是为了看祭祀青羽的庆典。

不过应青怜说,那个庆典交给朱公公操持了,那祭祀也没什么意思,好多年下来都一样。

两人于是逆着人群,往阜都的外城区走。这里有一条叫宁绎河的横跨阜都流入渤海的河。

这河边环境不错,河映明月,轻风拂面,让人想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感觉。

两人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开了那坛名为执子偕老的酒,对酌三两杯。

这酒的确不错,闻之桃花味极淡,却又极扑人心脾,无酒之辛,却有酒之醉,饮之若无物,回甘之如饴,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江晚再看应青怜,到看到那媚眼如丝,手架在桌边,脸倚在手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两人喝了几杯,肩靠着肩,一同走了一段路,躺在河畔的青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听着河水轻轻潺流的声音和风抚过的声息。

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几句话,偶尔还笑起来。

……

“我小的时候常躲在这。”应青怜道。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定是很愉快的。”

“我相信谁对自己的环境都是亲切的。”

“这……不一定。”

……

“我们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皱眉头呢?”

“当然有,但我们可以编个理由。”

“那是为什么呢?我就不能说,我陪我夫君在外面,美好地消磨了一天吗?”应青怜醉醺醺的。

……

“在月光下竟是这样的美丽,这就使我更难说出我想说的话。”江晚叹了口气。

“在月光下,语言好像是,很多余的。”应青怜眯着眉眼。

“是啊,可是我有件心事想说,但很难出口。”

“你放心说吧,有些话是很难出口的。”

“你是不知道,你听了也许会不高兴的。”

“我的回答一定会使你非常满意。”

“你真能这样就好了。”

“我能。”应青怜侧过身“你看,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我想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有一件心事要表白,但是很难出口,你……不会觉得我不稳重吧,会吗?”

“我有件事情告诉你,现在更有必要了。”

“我有很多事情必须告诉你,但别让语言来破坏,这宝贵的……时刻。”应青怜说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

烟火已经放完,人们也已经陆续开始回家的时间。

江晚坐起身,在已经睡着的应青怜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幸好她把自己的话理解到了其他地方啊……

江晚实在不想直接把自己要离开的事实直接告诉她。

才刚起身,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花流西。

“你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江晚笑道。

“也不算。”花流西也是笑吟吟的。

“那这里交给你了。”

“嗯。”花流西点头“不过……冒昧问一下。”

“嗯哼?”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

“你们两个都醉成这样了,我还指望能看到什么的,没想到最大尺度就是额头轻轻吻了下?三岁小孩都比你放的开。”

“……”江晚懒得理她,默默披上一件黑色斗篷,离开了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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