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西走了之后,江晚卸下面具又练了好一会剑,直到朝阳正式高挂,才收起剑,进殿换了身衣服,往东宫的方向走。

阜都宫城内部的地砖是青石板路,而且因为旷日年久,好多边边角角有缺口,甚至有些角落还会长出小草;当然这倒不是青州王族没钱修,这算是青州的一个审美倾向吧,有些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意思,相比之下,中原那边的兖州和冀州的建筑风格都是比较板正威严的形式,西边的雍州则是大开大合,尽显大漠和荒原的气魄,南方的扬州徐州等地则是相对更加繁复的风格。

路上遇到不少太监宫女,看到江晚的反应一般都是恭恭敬敬地敬礼,但不会去奉承,或者多说什么其他话,更不敢用驸马爷之类的称呼。

毕竟久在皇宫这种地方,耳濡目染,或多或少也都明白一些生存之道,以及察言观色的能力,

除了他们自己会观察,平时找机会也会有有一些私下的交流,都对宫内的形势三三两两有些了解,知道青州王式微和石皇后那边的一些情况,但作为小人物,他们肯定不敢站队,甚至都不敢都议论,只能本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担待着。

江晚也没太在意,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继续往前走。

路上倒是遇到熟人,朱公公,不过他肯定对宫里的形势也是门儿清,对江晚没有以前那般奉承态度,只是很简单地道了声安,匆匆走开。

终于到了东宫,宫外面站着的宫女——同时也是侍卫,见到是江晚,都默默往边上退开一点,显示自己没有要拦的意思。

“殿下在里面吗?”江晚问。

“在的。”宫女点头。

江晚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想了想,还是没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殿外廊边,抱着剑靠着柱子闭目养神,昨天炼化女娲石,一夜完全没怎么睡,还是有些累的。

“需要我进去跟殿下通知吗?”旁边的宫女问。

“不必。”江晚微微摇头。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才突然闻得一阵锦鞋敲地声接近,江晚睁开眼。

看见站在门槛处,离自己五步远,连他都是愣了下。

今天的应青怜没有穿那件有青羽纹饰的齐胸襦裙,而是换了件上襦粉绿,下裳渐进由白转青的素裙,身后长发披散开来,垂在腰间。

她的脸上也上了些颜色极淡的脂粉,同时在额间点了一枚红色的花钿,一双眼含秋水的眸子带着些怯的意思看向江晚,右手还轻轻拨弄着发丝。

看到江晚呆呆地看着她,应青怜嘴角明显微翘,眼神里也带着欣喜。

“夫君,有件事要跟你说。”她语气中带着雀跃的意思“那个......”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江晚笑道。

“啊,什么事?”她脸上明显浮过一丝担忧“你先说吧......”

“我们出去玩吧,去看青羽大典。”江晚拉住她的右手。

“啊。”应青怜左手轻捂在脸边。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事来着?”

“夫君先说了。”她对着江晚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来。

“那就走吧。”江晚看着小鹿一样的应青怜,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啊。”

.....

沈府。

沈卿青坐在一把古琴前,弹着潇湘水云的曲子,胡关春站在一边,看她的指尖流动。

“小姐,今天是青羽大典。”胡关春道。

“嗯。”沈卿青轻轻点点头。

“不出去玩吗?今天外面会很热闹的。”

“不是很有兴趣。”

胡关春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按照往年的传统的话,庆典的最后一项是由应青怜殿下亲自主持。”

“......”

“那又怎么样?”沈卿青抬微微头瞥了她一眼。

“小姐不想......看看她吗?”胡关春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也许也在。”

“不想,我为什么要看她?”沈卿青停下手指,盯着琴弦“看了又怎么样呢?”

“那好吧。”胡关春闭嘴不再说话,坐在一边,继续听沈卿青弹琴。

弹完一曲《佩兰》,沈卿青迟疑片刻,又弹起一曲《桃源引》来。

胡关春闭眼倾听。

散起弹完,她淡淡说了句。

“快了。”

入调弹毕,她又接了句。

“急了。”

入慢。

“乱了。”

尾声。

“走吧。”胡关春走到门边。

“嗯。”沈卿青收起十指,仰着头长吁一口气“也许见到他们,能放过我自己吧。”

胡关春半侧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但愿如此吧。”

......

阜都郊外的一个小茶馆。

姬灵鹿坐在长椅上,喝着一碗味极淡的清茶。

冯长老站在门口,盯着天上的飞雁,像是在神游或是发呆。

姬灵鹿饮罢,也走到门口,站了会,接着又往外走了一段,冯长老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两人在堤边走了半天,看了半天,看麦叶飘动,看油菜花一片,看一只黑黑的水牯牛自己慢悠悠地缓步回家。

“你特别喜欢来这家茶馆啊。”一直盯着那只牛,看它偏了头,把自己美丽的长角顺进那口窄窄的门,冯长老才开口打破沉默。

“嗯。”姬灵鹿伸出双臂,感受着挟着麦香的微风吹过去。

“为什么呢?”冯长老看她“这里的茶乏善可陈啊。”

“因为那个店老板。”

“.....那个男人吗?”冯长老眼色奇怪。

在他看来,那个茶馆老板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罢了,没什么表情,没什么多的话,只是很简单地重复着再简单再枯燥不过的生活。

当然,他肯定不会觉得姬灵鹿看上那人了还是怎么样,只是觉得哪怕这种人,根本不需要用过多的注意力,更不必仔细去观察了。

“也包括他老婆吧。”

“嗯?”

冯长老又努力回忆着那个身材微胖,体态臃肿,双眼憔悴的中年女子。

“那个男人。”姬灵鹿顿了顿。

“嗯?”

“他的床是用来睡觉的,他的碗是用来吃饭的,他很少幻想,不喜欢花。”

“......”

“那个女人,也是。”姬灵鹿轻轻一跳,踏在一条田埂路上“她的脸又黄了,头发也乱了,而且像没有光亮过,没有白过红过。”

冯长老回忆着,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最开始经过这里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精气神是极好的,那个男人也是极有热情的。

但他还是不太懂姬灵鹿的意思。

“我们个人是何其渺小?”姬灵鹿蹲到一朵蒲公英边“我们练到再高的境界又怎么样,最后也是一片黄土。”

“......”

“这九州大地上的百姓才是最能承载我们生命的人。”她吹散蒲公英“我想,成仙之道,就在其中。”

冯长老看着姬灵鹿,回忆着茶馆里那一男一女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走吧,参加庆典去。”姬灵鹿笑道“今天可要尽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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