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睡的时间过长之后，会越来越不想清醒一样。
边言艰难地凝聚起意识的时候，头已经像是久睡不知多久之后的胀痛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遍布浑身上下的疲惫与虚弱感，仿佛一场大病一样。
费力地举起酸痛的手臂，轻轻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边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却和没睁开一样。眼前呈现的，依然是一片昏暗。
意识也混沌了起来，边言艰难地直起身子，开始整理着断片了的记忆，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意识到，自己从《幻想崩坏》中断开连接之后，就一直昏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这里……”他费力地想从黑暗中看出些什么，适应了周遭的环境之后，边言立刻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门传来了一丝轻响。隐约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少女欣喜的眼睛。
“言言！你终于醒过来了！”
“太好了！”她朝着边言抱了过来，“你要是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薇薇……”
边言也正要和往常一样伸出手拥抱她。
但是，下一刻手腕处传来的火辣辣地剧痛令他忍不住痛呼出声：“额啊！”
剧痛也令他彻底从睡迷糊的那种似是而非中清醒过来，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颤抖的手腕。
……是一副手铐。
长长的铁链连在手铐另一头，终端绑在了床头。
“啊！”
许薇薇也轻呼出声，连忙凑过来关切地捧住他的手：“不行！言言还不能乱动。”
“手腕上的伤还没有结痂呢，乱动会很疼的。”
“……薇薇。”边言看着手铐怔了很久，喃喃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咱们家吗？”
“……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许薇薇沉默了下来。
她柔嫩的小手轻轻抓着边言的手，似乎能感觉到彼此轻微的颤抖一样。
良久，她才苦涩地开口：“……抱歉，言言。”
“我有好好听言言的话，退出游戏回到现实里。”
“但是……”她的眼神深深低垂下去。
“从游戏里醒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变得好害怕。”
……好像一下子什么都失去了。
完整的镜子被打碎。虚假的幸福也被戳穿。
就算自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言言告诉自己的事实。
许薇薇。不是黑蔷薇。
全服第一、玩家最强，所有光环褪去，藏在躯壳与VR眼镜下的人，都还是那个名叫许薇薇的，脆弱的人偶而已。
“……都是假的。”
许薇薇声音颤抖着喃喃自语道：“那些和言言在游戏里度过的时光，全都是虚假的。”
“我根本，就没有变成能让言言骄傲的人。”
“回到现实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除了言言一无所有的。”
“我只剩下言言了。我只有言言了。”她捧着边言的手断断续续地重复着。
“所以……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言言再被夺走了。”
“可我真的好笨。”她又无比沮丧地说，“连游戏里那么完美的黑蔷薇，都没能守护好两个人的世界，那么轻易就被别人闯进来了。”
“我、我真的想不到，现实里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言言留在我身边了。”
说完，她缓缓抬起头，眼里满是怯懦和无助地看着边言。
边言依然望着手上的手铐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边言不说话，许薇薇有些着急了，语气也焦急了起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到言言手腕被勒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我也好心疼……”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知道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但是。”她嘴唇颤抖着，眼角划过的晶莹在黑暗中微微亮着。
“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求求你，言言，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的眼神愈发慌乱着急，甚至有些紧张地说：“我知道，言言疼，对不对？”
“我……我陪言言一起疼好不好？这样言言就能少疼一点了，对不对？”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拿剪刀，却被边言一把抓住了手。
“……笨蛋。”
不知为何，边言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许薇薇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啊。”他仰起头，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还说什么陪我一起疼……你这死丫头，真是个笨蛋。”
“那不是少疼一点，那是加倍的疼。”
从肉体到精神。
超级加倍。
“刚刚估计是昏过去太久，有点没力气罢了。”
边言揉了揉头，漫不经心地问着：“话说回来，我到底昏过去了多久？”
“三天……”许薇薇咬着嘴唇小声说道。
三天吗。
怪不得就算醒来，还是跟死了一样难受呢。
倒不如说再睡下去的话，可能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抱歉，先去帮我端杯水好吗？”边言鼓起一个笑容：“还有吃的东西……点外卖还是我给你做？”
“啊，也是呢。带着这东西的话，没办法做饭啊。”
边言语气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着，而许薇薇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糯糯的问了一句：
“言言，不怪我吗？”
边言回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姑娘。”他恶狠狠地揉了揉许薇薇的头发，一边咧嘴笑着：“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手铐，你想让我带着，就带着吧。”
他眼神柔和地说道：“如果这样能够让你感觉到安全感的话。”
……也能让我感觉到负罪感。
手腕处仿佛被灼烧、炙烤的疼痛。
薇薇每次自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直到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稍微了解了一些薇薇的痛苦了呢。
原来那孩子，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吗。
想到这里，边言无声地抿住了嘴。
“言言……”
许薇薇喃喃地看着他。
“安心吧。这一次，是我不对在先。”
边言安抚地说到：“你就当之前从新手村逃出来的赌约，是我输了。而这一切，就是我的惩罚了。”
“愿赌服输！你男人我可是要以身作则的哟。”
许薇薇湿淋淋的眼神微微晃动起来，她嘴唇蠕动着，却被边言抢先一步伸了个懒腰：
“啊……不过你要是不想你可爱帅气的老公英年早逝的话，就最好先去点个外卖哦。”
“毕竟再不吃点东西，我估计就真的要被愉悦送走了。”
许薇薇这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边言嘴角含笑地看着她转身出去的背影。
片刻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恶化了。吗。”
“还真是，狗娘养的上帝该死的恶作剧啊。”
……全部清零。从头再来。
虽然边言扪心自问，不缺时间与耐心。为了拯救许薇薇也愿意付出一切。
但至少，此时此刻。
他还是将头埋进了被子里。片刻后传来野兽般压抑而凄厉地呜咽声。
……那是一个男人。
仅有的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