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园丁修剪完一棵常青树,坐在人字梯顶端休息,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青翠的碎叶顺势沾上了他的前额。
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放眼望去,长长的通道两旁,全是动物造型的植物,雄鹰、骏马、颇有夏裔特色的龙图腾,一个个栩栩如生,彰显着老园丁高超的技巧。
作为一名干了几十年的老手,老园丁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信,一把大剪刀用起来比双手还要灵巧。
他自诩为艺术家而不是工人,相信正是自己高超的审美才让自己从一帮灰头土脸的工人中脱颖而出——尽管工人和艺术家在塔都都属于四等公民,就算暂住在第二区,也在住房、购物等方方面面受到诸多限制,完全无法和真正的贵族相提并论。
“好,接下来把那边新长出来的树枝修一修就可以收工了。”
老园丁说着,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不料半途中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落下去!
还好,一双大手及时接住了他。
救他的是个两米多高的巨汉,刀削斧剁般的方脸,半敞着的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肌和腹肌。老园丁跌进壮汉怀里,头撞在那钢铁般的胸肌上,竟真的发出撞到铁桶一般“咚”的一声,好在那层皮肤其实还是比较柔软的,没有把他撞得很疼。
“啊,谢谢……”
老园丁有点懵地向对方道谢。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壮汉是个改造人,这种牺牲自己身体以求在战斗领域超越极限的家伙于第二区并不少见,但老园丁确信庄园中没有这样的保镖——至少,这里的保镖都是好好地穿西装打领带的,而不会像这巨汉一样拖鞋短裤衬衫、敞着怀到处晃。
话说现在不都秋天了吗?
“老人家你没事就好。”巨汉推了推茶色太阳镜,用雄浑的声音说道,“还有接下来的工作吗?不如让我来帮忙吧。”
老园丁慌忙谢绝:“哦哦,不必了,我自己能应付。”
多年工作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并不是庄园里新来的下人,而很可能是少爷请来的客人——至少是客人身边重要的随行人员。
听说昨晚,保卫组的所有精干倾巢出动,大半夜从外面护送一个神秘人物进了屋,该不会……
壮汉单手拎起人字梯,像端一杯咖啡那么轻松。他爽朗地笑道:“跟我客气啥,咱别的不会干,力气还是有一点。尤利西斯卿对咱那么好,咱可不能吃白食。”
“哎哎……”
“不用说了。您看梯子放这边行吗?这次我给你扶着。”
“我是想提醒你别踩到刚修好的冬青……”老园丁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照料的植物在巨汉二百公斤的体重下变成一堆杂草。
“呃,抱歉……”
与此同时,富丽堂皇的大宅中,尤利西斯快步穿过走廊,边走边换下身上的正装。一名女仆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接收他脱下来的外衣、领带等。
“昨晚的客人已在卧房内充分休息,应您的要求,整个过程中未有除保卫组外的任何人与之接触,早餐也是借罗德队长之手传递进去的。”
“嗯。”
尤利西斯说着,伸手在自己头顶抓了几下,精心整理好的发型变得松散,有了几分居家的味道。
“接第四区豪斯托夫理事通信,罢工还未平息,目前家族旗下产业多处于停产状态,损失较为严重,但他会尽快解决,绝不会影响到这个季度的……”
“工作的事一会儿再谈。”凡尔赛提斯打断女仆长的话,这让后者多少有些惊讶。
印象里,温文尔雅的少爷即使在面对下人时也一定会听对方把话说完,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着急过。
是罢工的事情太烦心,还是这位神秘客人太重要呢?
吧嗒,凡尔赛提斯在一间卧房前停住脚步,皮鞋于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尾音。
“是这间对吧。”
“是。”女仆长简短地回答。
“退下吧。告诉其他人,不得靠近房间十步以内。”
“明白。”
女仆长点点头,抱着尤利西斯换下的衣物悄然离开。尤利西斯在门前最后整了整衣领,然后像个初次面试的青年,忐忑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
女孩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音色里自带一丝小小的骄傲。尤利西斯推门而入,房间内,书桌后的矮个子红发女孩放下书本,转向尤利西斯。
她紧咬着下唇,双眼红红的,看得出来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利西斯眼中,她变了很多,从前那个火焰一样张扬耀眼的义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内敛的红发修女,甚至还染上了一丝沧桑。
家族覆灭,亲信被杀,甚至之后差点被最信任的教会给出卖,九死一生地逃出赵家杀手的魔爪——一切发生得太快,以前的她,肯定是承受不来的,可她就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挣扎到凡尔赛提斯家密探找到她的那一刻。
一场精心准备的爆炸断绝了杀手们的所有线索,在赵家眼中,炎伤一族的血脉已完全断绝。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坚强的红发女孩,竟悄悄地于凡尔赛提斯宅邸中“复活“。
“好久不见,莉丝。”
尤利西斯微笑着张开双臂,缓缓朝莉丝走来。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去,少女再也绷不住,一头扑到尤利西斯的怀中大哭起来:“尤利西斯哥哥!能再见到你真好,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呜呜呜……”
尤利西斯轻拍莉丝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道:“已经没事了。你,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