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漆黑如墨，风雪城中灯火渐稀，只有点点虫鸣回荡。

令悠尘轻轻推开内院的屋子。

一架泛着金属光泽的傀儡静静躺在屋内，从面相来看，依稀可以认出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令悠尘静静地盯着青年的面庞，数年不见，他感觉熟悉又陌生。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唔……”

一声轻吟，顿时吸引了令悠尘的注意力。

“师兄……”

此时的令悠尘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见到风雪剑派的同门本应是件高兴的事，但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你是……悠尘！”

见到令悠尘的面容后，李青云下意识便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东云晨暂时缝合好李青云的神魂，负面效果是让后者与金属躯体断开联系。

令悠尘赶紧将李青云扶了起来。

后者一怔，旋即苦笑道：

“原来是这样……”

李青云顿时回忆起了过往种种，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令悠尘沉默不语，他明知道时间宝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的李青云察觉到沉重的气氛，笑了笑：

“小师弟，最近过的怎么样啊。”

“回师兄，我……”

令悠尘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他抬起头和李青云对视，眼眶有些红润。

“有没有好好练剑？修为有没有进步？”

“赤剑堂那剑疯子还打算让你接他的班，这么无精打采的可不行。”

李青云勉强抬起左手，温暖的掌心揉了揉令悠尘的脑袋。

“别太累了，小师弟。”

令悠尘泫然欲泣，他死死地撑着眼眶，控制住不流出眼泪。

明明应该是他这个幸存者安慰李青云师兄才对，怎么现在却被师兄安慰了。

他真是没用。

仿佛看出来令悠尘的颓然，李青云拍了拍他的后背。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憋着。”

“在师兄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师弟。”

令悠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穿透了寂静的夜，他趴在李青云的胸膛上，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的时光。

李青云欣慰地笑了，泪水不着痕迹地从他左眼缓缓流下。

许久，令悠尘才缓缓抬头，他看着李青云的脸，鼓起勇气说道：

“师兄，我想知道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知道真相。

李青云闭上眼睛，稍稍仰了仰头。

“就是被西域其余两家剑派围攻了而已，对方真是不要脸，竟然还叫了北域的高手来帮忙。”

“不过我和剑疯子联手，杀了燎原剑派的一个第七境长老，可痛快了。”

李青云的语气很轻快，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令悠尘仿佛看到赤剑堂和元剑堂的两位大师兄联手，将那些入侵的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两人仿佛战无不胜，遇神弑神，遇鬼杀鬼，就连第七境这种顶尖强者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也想和师兄们一同作战，而不是当个逃兵。

“只可惜啊，剑疯子没挺过来，直接就倒在门派里了。”李青云轻佻一笑，“不像我这么幸运，还有机会再见一眼小师弟。”

令悠尘默然，虽然李青云不说，但他知道这位师兄一定遭受了很多的痛苦。

被改造成傀儡的过程不仅舍弃了大量肉身，还损伤了神魂，整个过程必定生不如死。

“悠尘，你现在虽然是剑派的大师兄，但没必要太执着于过去。”

“风雪的名号已成过去，重要的是向前看。”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如果我是幸存下来那个，说不准哪天就自裁了。”

李青云突然变得很唠叨，一连串的话仿佛说不完。

下一刻，李青云紧紧抓住令悠尘的衣服，眼中闪烁着光芒。

“小师弟，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师兄弟们的份，千万不能冲动。”

“明白吗？就算不报仇也行，过你想过的生活也行。”

“师兄没用，可能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但我们都会在后面看着你。”

许久，他缓缓松开令悠尘的衣服，左手缓缓垂下。

“都记下了吗？”

李青云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俨然一副大师兄的样子。

“师弟都记住了。”

令悠尘回答道，眼神重新恢复了光彩。

“不错的眼神，这才有大师兄的样子。”

“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好管教你的了。”

说罢，李青云叹了口气。

“师兄，我……”

令悠尘的声音有些哽咽。

“莫要留恋，记住，只要你还在，风雪剑派就在。”

“我不想让你们看到这副模样，这会让我蒙羞。”

李青云缓缓闭上双眼，气息也逐渐归于平静。

他撑不了太久，金属的意识将会逐渐侵蚀他的神魂。

要不是感觉到周围有可以镇压他的高人，李青云早就自绝气息了。

令悠尘起身，他的眼眶依然湿润，但目光却坚定无比，其中燃烧着决意。

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几次想回头，都被强忍住了。

终于，令悠尘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一把铸铁长剑。

无尽的风雪剑意在内院飞舞，枫树上挂着的落叶纷纷落下，像是在为故人送别。

…………

屋内

原本已经闭上双眼的李青云再次睁眼。

东云晨从屋内的阴影中缓缓走出，神色平淡地看着李青云。

“先生。”

李青云恭敬地喊道。

虽然他不认识东云晨，但他知道是对方暂时修复好了他的神魂。

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能让他在于小师弟见一面，就是他的贵人。

此时东云晨的术式与李青云的神魂依然相连，避免金属侵蚀后者的神魂。

东云晨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开口问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作为元剑堂的大师兄死去，我会尽量不让你感受到痛苦。”

“第二，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代价是再受一次和之前同样痛苦的改造。”

“事成之后，你要把风雪剑派灭门惨案的情报全部告诉我。”

闻言，李青云有些沉默。

他这幅样子已经让风雪剑派蒙羞，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作为元剑堂大师兄离开这个世界。

前提是没有遇见小师弟令悠尘。

李青云长舒一口气，仿佛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