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里不是偏袒昼夜或是晨夕的地方,照常升起的阳光自然会照常落下,这只对极少数趋于黑夜的教徒们而言具有非凡的寓意,在其它教徒眼中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那些将神明与黑夜相联系的教徒早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便已经离开教堂前往祭坛,其余的人们则匿起了白天时的热情,藏起了纷纷的喧哗。

教皇独自走出了那个回归静谧的白色建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为了散心,这些天来,那个突然造访并提出要“重新让花海绽放”的昔日主教总是让他感到不安——

因为,但不止因为颜昕提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目标,还有一点在于她的观点被拒绝后的所作所为,教皇闻到了党同伐异的意味。

“她不会是想……”

浑浊的,混乱的黑掩盖了一切斑斓的色彩,起先整齐划一的向往之花现在乱了,立于黑暗中的它们寻不到阳光,迷失了方向,自身也乘着夜幕由绿变黑。

这倒也没有让虔神教会的教花变得多么奇怪,恰恰相反,它们看起来更像平凡的“眼”了。

“没人应该迎合她,除非有极少数人和他的观点出奇一致……那也仅仅是极少数人罢了,人啊,本来就不应该互相迎合……”教皇回忆着卡弗提的神谕,兀自摇头。

黑色的花依旧直挺挺地立在每一处有土壤的地面,漫无目的的窥探着每一个土壤之外的角落,然而这幅教皇已经见过千次万次的画面多出了一丝异动,让他神经紧绷了起来。

这一夜没有风,却总有什么在止不住的摇曳,远处传来了一阵凌乱却不间断的“沙沙”声,为本该宁静的世界平添几许令人恐惧的气息。

“会是她吗?不对……她总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宣扬那些不可能实现的理论……”但他还是本能地后退,倒着走上了教堂的台阶,直到背靠着灰白色的大门。

“教堂里没有她的声音,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啊!这种时间来找我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混乱中的脚步还在逼近,教皇看见一个黑影立在几乎要与她融为一体的“花”与“夜”中,他强迫自己与这无常的混沌对视,却连五官都无法分辨出来。

黑夜中的一切都只保留着缥缈的轮廓,可以用于演绎一场惨案的发生而让主演华丽退场。

“教皇大人,是您吧?”黑影说完便矮了一截,地上随即发出一声闷响,蹭得周身花枝乱颤。

“嗯……是我……颜昕,我有话想跟你说——”

“您想说的我都懂,如果不介意的话,还是由我来陈述吧,省得您徒费口沫……首先呢,我是来向您赎罪的。”黑影打断了教皇的话,一开口便是极度的漫不经心。

“因为啊,按照您的说法,我们本来应该放任眼前的一切自生自灭的,我们不应该干涉,而我也一直在向他人灌输违背他们意愿的思想,这是对神明的不忠,对吗?”

“如果你真想赎罪的话,你显然挑错了时间,而且措辞不太正确……不过,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这总还是好的。”

“所以我犯下的过错只有这些吗?还是在您看来有更多?”最后一枝晃动的花也停了下来,教皇已经无法看出黑影身在何方,“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是这样的……”

“好吧,那我就坦诚点,继续往下说吧,有一件事,我做得非常失败,因为我坚持神明可以有无数不同的面孔,可他们现在都坚信神明只是一个人所以只有一张不变的脸,我可无力与宣讲这些的恶人抗衡啊!”

“我也没说过这些……”教皇又退了一步,身后本该上锁的大门竟被推出了一条缝。

“您承认我说的是您了?”那个黑影的声音开始颤抖,“您知道我从您身上看见了什么吗?懦弱、守旧、迂腐,想改变荒诞而的当下却又不敢对此付诸行动,您不敢这么做,我倒是敢——”

教皇猛然间想起有个教会将琴笔视为弓箭,连忙照做以求自保。

“教皇大人啊,您可真不值得我向您俯身!”黑影的低语中浸润着浓浓的恨意,教皇还在尝试着“张弓”,一支箭就已经穿过一地花海直指教皇的脖颈,好在教皇闪身躲过了黑影的攻击,箭击在了一根圆柱上。

求生欲驱使他慌乱地推开教堂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另外一个黑影,一把琴——又或者是一张弓不由分说的打了过来,他躲闪不及,连挨了数下。

“是我!你们的教皇——”他连忙捂着头解释道,然而面前这个黑影却无视了他的呼喊,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将他打出了教堂。

这时身后那个黑影已经从圆柱上取回了箭,借机将箭头对准了教皇。

这次他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切又回归了绝对的寂静。

“成了!”

“下一步……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怎么看?”

“我们根本处理不了后事,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的!”

“你有什么办法吗?”

“嘶……要不这样吧——不过,你得帮我一把。”

“放心,我会尽己所能的!就像刚刚那样。”

“那好,尸体就不用处理了,明天你来陪我演一出戏,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

随后天边又有了红晕,黑夜中茫然的向往之花们开始扭转枝茎,调回正确的方向,齐刷刷地望向了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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