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只能这样了……”

出了教堂的门,颜昕面对着渐渐上浮的太阳,那些眼睛一般的向往之花都背对着她,没有任何一朵对她投来目光。

思量许久,她把之前一直别在脑后的簪取了下来,别在了衣领上,她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她只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有足够的不同之处,这就够了。

颜昕辄回那座挤满了“异端”的教堂,她不再嚷着要找这里的教皇或是主教了,因为与他们同行毫无意义,与其找他们,还不如放眼于其它流落于此却不甘堕落的教徒们……

“你也来到这了吗?”各司其职的教徒之中,颜昕发现了前任宣神教会的主教,他早已失了立于台阶之上的威严,双眼唯余落魄,孤零零的坐在一块空地上,弹着只有一根弦的琴,奏着没有人在听的乐。

“有事吗?”那位昔日的主教用不太在意的眼神望着挡在身前的女子,“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向来都是常态,你不要太偏激了,你看我现在也……我不也没有……”他突然侧目,掩饰眼眶中着两个晶莹的点。

“我知道,我都知道,刚才我的那些做法病态至极,所以啊,现在我也准备接受了——”颜昕蹲了下来,眼中饱含着同病相怜,“这是我为神明作的画像,你愿意看看吗?”

不被认可的主教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颜昕手中那张由黑白与鲜红共同构筑的画像。

“红……这是你们教花的颜色吧?我听说以画为主的教会一般都会用教花的颜色来做主色调。”

“正是如此,不过我更想问的是,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颜昕亲切的笑了笑,从主教手中拿回那幅画,用手轻轻摩挲着被神赐之物留下烙印的纸张。

“我以前的教会又不是以色彩敬神,不懂这些的,即便是其它教会,他们尽忠的标准也不同,谁又知道你画得如何呢?”他不再看着颜昕,继续弹着琴,音自然是单一的,然而细细品味后还是能听出溢于言表的崇敬之情。

“你怎么……”颜昕猛然想起了什么,没让到嘴边的“跟那些麻木的家伙一样”脱口而出,而是继续向宣神主教恳求道,“虽然我知道这很冒犯,但是……那你可以把头上的簪拿下来,别到领口吗?”

主教愣了一下,没猜透颜昕的用意,照做纯粹出于害怕颜昕的死咬不放。

“多谢啦!”好在颜昕也没有继续刁难下去,而是独自离开了。

“她这是想干什么……以她的性格,恐怕听不进教皇大人的劝诫吧?可是她刚才所做的……她不会疯了吧……”宣神主教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撩动琴弦,为心中的神弹奏起此地无人能懂的旋律,至于别在领口的簪,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颜昕回到教堂的中央,寻找着下一个目标,最终朝着一位穿着一身黑袍而佩有一对深红色护肩的教徒走去。

“你好……”颜昕还未开口,教徒就先抬眸看向了她,比起刚才那个自台阶顶端落到台阶底下后一蹶不振的主教,这位面容清瘦的教徒显然要热情得多。

“我能看下您的画吗?”颜昕没想到教徒竟然会如此主动——也许是刚才就目睹了她和主教的对话吧。

没有什么多余的过场,颜昕的画像就递到了教徒手上,片刻之后,教徒面露喜色,手颤抖着从身后的画板上揭下了一个令颜昕惊讶的东西——

另一幅画像——另一幅和她的画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画像!

“你以前也是他的教徒的话——”

“你以前也是一名主教的话——”

“为什么我之前没见过你?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画了这个的?”

“为什么我们最初没被分在同一个教会?”

两人的疑问交织在了一起,结果两人都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你先说说你的经历吧!”颜昕坐到了他的面前,仿佛在见一个分别已久的故友。

“别看我同时有琴和笔,我其实不是主教——”那个教徒开口之时,喜悦又被沉重的回忆所覆盖,“起初我们的教会是崇尚音乐那一派的,我也只有琴,没有笔,每天所做的,也只是奏乐、祷告,一切最正常不过。

后来有一天,在我们走向祭坛的时候,一群其它教会的教徒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坚称我们信仰的学说是异端,要求我们加入他们的教会。这种事情何其荒唐啊!我们又怎会允许呢?

但是很遗憾,或许我们教会的人本就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那一场争执过后我们成了一盘散沙,一边走着,一边就有人头也不回地走向其它地方,我曾追随的那位主教,她……她……

那天她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冷清了,她站在浮岛的边缘,郑重地将她的画笔交给了我,又为我披上了她的护肩,然后……她让我带着我们的教义走下去,自己却落入了那个没有生息的世界边缘……

可是……我又能去哪呢!我哪也去不了!最后……最后我也像这里的多数人一样,与行尸走肉无异……”

大半个教堂都能听见他的哭声,好在教皇和虔神主教的祷告时间都在阳光最大的中午,如果此时他们在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也和你一样啊!”颜昕轻轻地为教徒拭去眼角的泪,自己却也哭了起来,“我只有一支笔,但我曾是一位真正的主教……”

他们就在倾听与被倾听之间,互相了解了对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几分不同的经历,两个孤独的灵魂此刻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振奋人心的温度……

“既然如此,你愿意和我一起……重新迎来花海的盛开吗?你也和我一样……是期盼那一天到来的,对吧!”

“当然……如果您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我会全力支持您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旁观二人对自己悲惨经历的陈述,周围的教徒都隐隐有些伤怀,眼见着这人把头上的簪别到了胸前,自己不自觉地也这么做了。

太阳过了最高点,开始偏向另一边,向往之花们也随着阳光转了过去,瞧了瞧教堂大门之中一场催人泪下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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