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言锡双手撑在双腿上，揉揉自己的印堂，摘下眼镜。这是他在市区开的一家高档休闲会所，地处市中心，此时临近夜晚，窗外的车流渐渐多起来。
“气氛的描写很不错，但是主人公身上的虚无感还是差了些，主要是对话，有些感情过于丰富了，你回去再琢磨一下吧。”他指指放在桌面上的一沓手稿。
“我知道了，谢谢韦老师，以后还请再来阅读我的拙作。”对面的年轻人起身，鞠躬感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韦言锡点点头。
“不错嘛，挺有编辑的派头。”
年轻人前脚刚走，一个久违的声音，韦言锡抬起头。
“好久不见了，老韦。哈哈，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刘熠身高约1米85，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结实的小箱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好久不见，”韦言锡说着，从座位上起身，留下喝到一半的咖啡。
“怎么突然来了Q市？”刘熠坐到韦言锡对面，点了一杯拿铁。
“我老板的熟人在这里自起炉灶，叫我过来做一下主编。”
“你跟我说一声我就去机场接你了。不过话说起来，堂堂韦言锡竟然还在做一个小编辑。”
“都不是我的钱，我只是一个比较自由的牵头人。”
“谦虚了，你这样说。我知道的，X-orSpace公司的各种投资和游戏企划，都和你韦言锡有关，像是之前的游戏，国家战争：CX（重返1950）一样。”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站在玩家的角度多考虑了一些问题，我只是提了改善的建议，东西都做得差不多了，就是那什么……锦上添花。”
“哈哈哈，来Q市去哪玩了？”
“我去K大看了看。”
“感觉怎么样？K大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图书馆修起来了，当年我们可是只能用那个超级小的图书馆。”
“不过那个图书馆虽然小，但是书却不少……唉，有些后悔了，当年没怎么去过图书馆，四年感觉还是混了。”
“教的东西很多，实践太少，期末复习资料一突击就过，能不混吗？”韦言锡苦笑道。
“确实，对了，你还记得川哥吗？”刘熠道。
“记得，他也不是在Q市嘛。你了解他的近况？”
“在一家小公司工作，每个月领大概5000。”
“5000？他不是学生会长吗？怎么才5000？”
“K大也不是什么名校，而且，HR才不会理你什么学生会长。”
“诶——想不到，我以为像他这么活跃的人物应该大有作为。”
“跟你说个人，还记得刘国文吗？”
“哪个？”
“一班那个，个子瘦小的，戴眼镜，实习的时候和我们一组的。”
“哦哦哦，记起来了。”
“他现在是____公司的研发组长。”
“厉害了，没看出来，专业都不一样。”
“确实没看出来，这个人平时也不见什么存在感，后来在一场交流会上面，对面领队的竟然是他，我也大吃一惊，听他说他大学的时候自己搞了很多动画的独立制作，发在2D站上面，他在面试的时候把作品给面试官看了之后，当时就被公司招进去了。”
“出来几年，大家都各有出路了啊。”韦言锡看着下方如同乌龟爬山的车流，戏笑道，“你喝这么多咖啡，小心晚上睡不着。”
“你也不是喝了？”
“咖啡对我有助眠的功效。”
“出去喝一杯？”
“走。”
夜色下，刘熠打开车门，并把手提箱放到后座。
“车不错。大众的？”
“嗯，”韦熠看着路况便说道，光影在他的脸上移动，“去年买的。”
“多少？”
“贷款买的，70W，其实我觉得和那些20W的差不了多少，不过你懂的，Q市毕竟是二线，没一辆过得去的车实在是……”
二人走进一家餐馆，点了一锅火锅。
“只有两个人的火锅，亏你想得出来。”韦言锡道。
“这不是不知道点什么嘛，这几年在Q市生活算是比较习惯北方的口味，但是毕业之后你不是去南方了嘛，想来想去也只有火锅比较合适了。”
“也是，想起大学四年，不是甜就是咸，没有辣椒的日子真难熬。”
“哈哈哈哈哈。”
“哎，在这边工作两年了吧，有对象没？”韦言锡打开一瓶啤酒。
“还没，说实话，就算是女人也忙得要死，在公司天天就是忙，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反正我还不急，我才26，还是你比较着急吧？今年27还是28了？”
“快28了。”
“川哥他比你小差不多两岁，你大学四年还叫他川哥哈哈哈哈。”
“没什么，无所谓。”
“唉，不知不觉就26了。”刘熠道。
“现在网上有人说，成功人士才生得起孩子，你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吧，长得还不错，个头也有1米8，这不好找女朋友？”
“成功啊……这得看人，比如一个人，他觉得赚一百亿算成功，那他赚了5000亿，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成功。”
“你想赚一百亿？”
“不不，只是觉得走路丢东西有点多。”韦言锡给刘熠满上，“你喝吧，我开车。”
“OKOK。”刘熠接过酒杯，“我懂你的意思，不过，给Space做事还算不错的了。”
“你女朋友呢？”
“分了。”刘熠平静的说道。
“什么时候。”
“前天。”刘熠干了一杯，“因为我不能陪她多些时间，所以分了。以前谈的时候，都没吵过架，最近越来越多，然后就分了。”
“人是受本能反应影响的生物，刚开始谈的时候理智在线，后面熟悉了，理性就开始离开，与恋人相处就越来越多是无意识反应了，也就是平时经验所说的本性，呵呵。所以你和她分手是本性原因。”
韦言锡要了一瓶饮料陪刘熠喝酒。
“唉，我俩性格合不来，我懂的。”刘熠道，“不用拿那套长篇大论来安慰我，话说，也完全感受不到安慰啊喂！”
“哈哈哈。”韦言锡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这就是先验主义人士的常用手法。”
“所以，你找女朋友都先验一下，于是你就会找不到女朋友了哈哈哈哈。”
“谁说我找不到女朋友的？！”
“她吗？你这么多年还忘不了她？”
一下子，韦言锡沉默了，他按按铃，一名圆筒状的服务机器人来到餐桌旁，用机械合成声道：“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上点花生。”然后他转头面向刘熠继续说，“别提那个女人了，说说你的工作吧，我很好奇啊，你之前拿的那个手提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刚从研究室拿出来的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知道的，我是搞AI的，那个是一个失败品，但是我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拿回家研究研究。”
“原来如此。”
“我跟你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失败品已经非常接近正确的方向了，但是同事们都不这么认为，就连组长也这么觉得。”
“于是你就带回家了。”
“正是。”
“你搞的AI是哪一个领域的？”
“非单一领域，知性AI。”
“厉害了，这个东西搞出来之后我们就不用996了吧。”
“是的，它们会是新时代的奴隶，我们将变成希腊公民。不过我知道的，我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做出这东西，我觉得要是能出生在未来就好了。”
“未来比现在更好吗？”韦言锡问道。
“那当然了，未来当然会比现在好，总体上来说，那是绝对的。”
“确实，不过你是以现代的目光看向未来。比如说……嗯……你觉得过去是不是不比现在好？”
“那当然，封建礼教吃人啊。”
“那你觉得现在好吗？”
“说不上好。”
“你出生在未来也会这么觉得。”韦言锡道。
“美好幻想的击碎者说的就是你吧？！”
“我只是不想抱有虚幻的幻想，并因此对某事坚信不疑，比如自我感受良好，和其他人的自我感受良好，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击碎。”
“不愧是你，这么多年了，这一点还没变。”
“彼此彼此。我的美好幻想也没少被你击碎过。”
“大二女神其实是被富二代包养的小三？”
“啊这……”
……
“你这喝的也太多了。”韦言锡架着刘熠上了车。
“让我坐前面，不然我要吐了。”
“好好好，韦言锡把他放进副驾驶位上。”
“我要抱。”刘熠用迷离的眼神看着韦言锡。
“哈？”
“手提箱。”
“哦。”
他奶奶的，我以为这家伙分手以后性取向都变了。韦言锡把手提箱递给刘熠，然后自己坐上驾驶位。
“你家在哪？”
“来福小区。”
“离这里不远”
“嗯。”
韦言锡把车开出停车场，来到十字路口上等红绿灯。
“这也够久的了。”韦言锡看着150秒的等待时间。
“这是直走的，左转下一个。”
“我靠。这时候这里没这么多车啊。这交通就不能人性化一点？！”
好不容易等到左转，韦言锡踩下油门往前走，这时，一辆大货车从对面路口闯黄灯而过。
不好！韦言锡下意识想要加速躲过，但是他意识到了右边的刘熠，于是又立马右转。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轰鸣……
好痛……
好痛……
耳边到底是谁啊，这么吵，我已经够累的了。
“韦！@#￥%……，韦言￥%……&。韦言锡！！！”
意识回到了大脑中，韦言锡想转头看自己的下体，因为好像已经稀烂了，反正没有了知觉，只是感觉很热。
身旁的刘熠正扭着被气垫顶着的头，用力拍打着自己。
“别睡啊，韦言锡！”
“我刚才想睡吗？”
“这个时候还问得出这种问题吗？”
“嗯。”
“好好，你别睡，有人去叫救护车了，没事的。”
“我好像快要失血过多了。”韦言锡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笑容。
“怎么可能，你别想太多啊。”
“不用安慰我，我有一点……话，想跟你说。”
“嗯嗯，你说。”刘熠疯狂点头。
“在我床头的抽屉里，把里面那个红色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哈啊——”韦言锡喘了一口气，“给……”
“喂！给谁？！言锡！喂！别睡！求你了，别睡！”
“对不起……”
韦言锡眼神好似看向了远方，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