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雷暴’发生在已经宣告要拆除的集装箱堆场，但港区毕竟是和中央区、千代田区并列为东京最为繁华的三个特别区之一。

这里坐落着包括日本、朝日、富士、东京、TBS五大民间电视台总部，有汇聚了东日本旅客铁道、东海旅客铁道、日本货物铁道、京滨急行电铁等诸多交通干道的都心南向交通枢纽品川车站、以及包括中美俄法德韩等四十八个国家大使馆，紧邻航运繁忙的东京湾，消息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有关消息已经在LINK、Twitter等诸多社交平台上占据了热搜，相关话题讨论在两小时内就超过了十万条。

但说不清是不幸还是幸运，‘雷暴’虽然声势浩大——距离爆炸中心三公里外的地基也受到损毁，但所造成的损失却非常小。

在‘雷暴’发生时，因为强烈的电涌现象，整个港区和泛东京湾地区的电子产品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不过被短路烧毁的电子产品却不多，七十五起因为老化电线短路而引发的失火报警是最可统计的损失，医院也并未有因为器械短路而导致手术失败的案例传出。

但鉴于场面声势浩大，由内阁直属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下达了直接命令，负责应对恐怖袭击的警备部特殊急袭部队、和负责应对邪教团体的公安部总务课全体出动，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反而变成了陪衬。

用网络上很快就被删掉的话来说，这不是一定在保护日本人民，但至少让日本人民感觉他们被保护着。

作为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人，凉子在协助现场勘定之后，就被叫回总部进行现场报告了。

“根据鉴识课的最新消息，案发现场空气中的等离子体密度是常规水平的三万倍以上，一般来说，这是至少需要经过百万次雷暴或者进行高温核聚变才有可能达到的水平，而且还是从气象厅检测到高能量产生后经过了三个小时衰变后才测试的结果。”

无框眼睛折射出平静而锐利的目光，广田麻美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向桌对面地的凉子。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坚持自己的说法吗？大道寺警官？”

“……是。”

硬着头皮，凉子坚决地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地板上的缝隙，似乎透过砖缝看到下层办公室。

“……这样吗？”

看着一脸面具表情的凉子，广田麻美点点头。

“那好吧，辛苦你了大道寺警官，24小时内将调查报告交上来，没问题吧？”

“是！”

询问简单到让凉子不敢相信，但现在对她来说，能赶紧离开上司的办公室才是最重要的事。

目送凉子离开办公室后，广田麻美摘下眼镜，梳理了一下头发，顾盼间流露出知性之美。

打开电脑，调集出一份卫星图像，搜查一课课长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影像中，那自刀尖绽放的雷光。

穿过因为全员出动而安静异常的楼道，凉子在电梯前等了二十秒，就不耐烦地转身跑向楼梯。

地下停车场内，虽然周围一片寂静，但凉子还是心虚地四处观望，小跑向一处可以远离行人的偏僻角落。

透过车窗的遮光玻璃，凉子看到了正在躺在后座上睡觉的少年，心头的那股思念和焦虑感化为了淡淡的温暖。

轻手轻脚地开车、坐入驾驶座、关门，为了不吵醒夏目，凉子本想靠在方向盘上睡一觉，但身后已传来了起身的声音。

“抱歉，夏目，吵醒你了吗？”

“没有。”

从前排的两个座位间灵巧地钻入副驾驶座，夏目喘口气，扣上安全带。

“我没睡着。”

替夏目抚平了凌乱的领口，凉子看向挡风玻璃外昏暗寂静的停车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车内陷入了有些旖旎的寂静。

余光瞄着目光幽静平视前方的夏目，凉子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都在考虑两个人的关系和未来。

猫脸妖怪死了，死的很彻底，但凉子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它。

虽然有夏目在，这只妖怪两次都没能杀死她，但曾经的大道寺凉子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现在的她，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还飘荡在世间，不知该往何处。

她该如何面对夏目呢？

凉子知道，她依然渴望又畏惧着夏目的力量。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依然会选择面对敌人，直到死去。

因为自我毁灭是爱的最高境界，这样就能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停止爱的崩溃和流失。

我该怎么做呢？

“凉子……”

“嗯~嗯？”

凉子惊醒过来，转头发现夏目正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神情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困惑。

“啊，抱歉，夏目，你刚才说什么？”

“我饿了。”

“哦，那我们去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

凉子揉了揉发僵的脸颊，也顾不得疲劳驾驶，踩下油门，发动了引擎。

时间已经接近早上六点，街道上却比深夜时更加寂静清冷，路灯熄灭后，隐约能看到东方有像油画污渍一般涂抹在天空边缘的靛青微光。

汽车沿着皇居外围的护城河而行，凉子望向这个熟悉而陌生的都市，试图想象其中还有多少人心所产生的黑暗隐匿其中。

“呐，夏目。”

“？”

将视线从远空中收回，夏目望向凉子，看到她的侧颜中弥漫着困惑。

“对于你，或者妖怪来说，复仇是一件很正当的事吗？”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妖怪因为害死了人类而被复仇，你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沉默中，一直用余光观察夏目的凉子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就像平静的湖面掠过一层波光。

但她来不及细看，夏目就又将头转向了窗外，只有声音传来。

“对于凉子来说，我和那只妖怪，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是！”

不明白夏目为什么反问，但凉子还是本能地回答了他，带着解剖自己的感觉。

“夏目，虽，虽然也是妖怪，但是救过我好几次，还有这虽然很短但发生了很多事情的这段时间……总之，对我来说，夏目是特别的！”

“我也一样。”

夏目的声音顺着海风，飘入了凉子的心中。

“坏就是坏，好就是好，只是恰好有了人妖之分罢了。”

凉子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之中，醒过神转头看去，却发现夏目已经睡着了，朝霞为他沉静的睡颜镀上了一层金红光泽。

这副景象，让凉子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说的也是呢。”

虽然觉得这并非她想要的答案，但凉子已经觉得满足了。

街道两旁的树上，不知何时已发出了嫩白的花芽，那是渡过了寒冬，宣告春天到来的樱花。

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