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控制好。”

无力地握住手掌，感受全身上下袭来的虚脱薄弱感，夏目内心感到一阵苦涩和冰凉。

就算夏目已经尽量控制，但这一记威力不足以往十分之一的‘雷切’，却还是直接耗干了他体内蓄积的所有灵气。

不管夏目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就实际而言，他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我居然，已经弱成这个样子了吗？

“kyriii——！”

那人类喉嗓绝对无法发出的悲怆哀音层层叠叠，森然阴冷，顺着狂风席卷夜空，如时空彼端传来的万鬼哭嚎。

“谁！”

不远处传来异动，凉子急忙将夏目护到身后，紧张地握住MP7。

在四五米外，一处还燃烧着暗淡火星的焦土尘堆破碎，庞大的黑影凄嚎着从中匍匐爬出。

但此时的它已经被迫凝聚出了实体，将近五米余长的人形躯体腹肚破碎，流露出大片裹挟在粘液中的残肢碎肉、衣物零碎。

凉子甚至还从其中看到了她的‘熟人’——那只猫脸妖怪。

但她此刻像是被丢进过硫酸中浸泡过一样，四肢都被消融了大半，面目全非，看起来极为狰狞恐怖。

“疼——疼——！”

被削去小半个身体的黑影发出似婴儿似老人、似男似女的凄惨嚎叫，疯狂地向远处爬去。

凉子深吸一口空气中的热风，以压抑住悸动的内心，随后扣下扳机！

“砰砰砰——！”

枪口迸发出橙色火花，三发4.6mm的钢芯弹疾射而出，击中了黑影，火星四溅。

然而它虽然因吃痛而放声咆哮，但显然并未有创伤出现。

“怎会有这种事！”

低声怒骂了一句，凉子接连扣动扳机，并尽量瞄准黑影腹肚下的伤口，但这似乎也徒劳无功。

一盒四十发的弹匣耗尽，凉子换上弹匣，但在开枪前被制止了。

“凉子，用这个~”

夏目抓着凉子身后的黑色树脂盒，几乎倚在了她背后，声音因为虚弱而颇显飘忽。

“这个，真的有用吗？”

“可以！”

冰冷的吐息不知何时已经近在侧耳，凉子惊讶回头的下一刻，就被夏目吻住了唇，同时他伸手直直从衣领间探入，毫无阻滞地覆盖在了心口前的柔嫩肌肤上，那块晴明桔梗印。

“唔！”

浑身僵硬住，但凉子还不及反应，就嗅到了唇齿间的淡淡血腥味，感觉体内的血液也加速沸腾了起来。

胸前夏目的手掌似乎将滚烫的热量递入心脏，凉子双眼如同要被整个挖出般刺痛了起来。

和两次被胁持一样，凉子感觉自己受到了束缚，被关在了「壳」里。

想要突破「壳」拼力的挣扎，不自禁要去撕扯胸口般的不安与焦躁之情涌上心头。

集中。

全身心的集中。

于是，

——啪锵——

某物破碎的声音在凉子的体内轰鸣。

骇人的声音令春虎毛骨悚然，决定性的破坏声昭示了某种不可逆的——无法回头的变化。

睁开之时，凉子双眼闪烁起瑰丽万方的冰蓝虹光，世界因此翻天覆地！

她看到了「死」——

一条条涂鸦般的裂纹连接在天地万物之间，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块破碎后被粗暴粘起的瓷器，彷佛触之即碎。

在这片灰色世界中的唯一一抹鲜亮色彩，就是眼前的夏目，以及他那炽烈跳动的心脏、犹如燃烧水晶般的璀璨双目。

覆盖在胸前的那只手传来有力的热量和脉搏，彷佛他们是在用同一颗心脏脉动、用同一双眼看世界！

夏目离开凉子的双唇，但紧覆在她柔软胸前的手并未松开。

“凉子！快！”

几乎不需要夏目多解释什么，凉子就在他的怀抱中，解下身后的树脂盒，拆出重枪，装入子弹、打开保险，拉栓准备。

那影子本就乌黑无比，但凉子却能清楚透过高倍镜看到它身上数十条密布的‘死’线，以及那几条连结点。

凉子几乎本能的领会到了这一点——击中它，就能彻底杀死黑影！

呼。

当夏目的细微吐息响起的瞬间，凉子的右手食指扣下了扳机。

接下去一秒钟内所产生的好几种现象都伴随着鲜艳的色彩，在凉子加速的意识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由黑卡蒂那大型防火帽里迸发出橘色火炎。

突兀出现在瞄准镜中的那道决绝身影。

受到反物质狙击枪的后座力冲击，凉子整个人一边向后倒去，一边才了解到自己所看见的光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只她本以为已经被黑影杀死的猫脸妖怪，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枪口前。

但这并未能阻止黑影的死亡。

12.7mm的脱壳钢芯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穿透了她的躯体，直直击中了黑影身上的「死」线连结之处，将其彻底葬送。

子弹击发的巨大轰鸣之后，近乎恐怖的寂静，覆盖在了港区码头的上空。

“呼呼”

夏目松开手，整个人瘫软在凉子的后背上，痛苦喘着气。

“夏目？怎么样了？”

夏目的手从胸前松开的那一刻，凉子感觉自己如断电的机器一般，体内的热流消散一空，眼前的世界在模糊扭曲的漩涡中，恢复了平静。

“没，没事。”

躺倒在凉子温暖的怀中，夏目抿抿干裂的嘴唇，望向前方那两具尸体，暗淡双眼中掠过几分不解。

“她是被那个影子吃掉了，几乎就要死了。”

手指从猫脸妖怪的尸体上，挪到不远处，已经完全显现出其焦炭人形的妖怪尸体上。

“为什么，还要保护它。”

凉子回忆起在瞄准镜中那惊魂一瞥，那决绝守护的身影仍然残留在她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

“大概，保护自己的孩子，是每一个母亲的本能吧，就算因此受伤，也决不会犹豫。”

“就算，攻击她的，是自己的孩子？”

夏目的声音里，带着飘忽，不过凉子没有注意到，只是心情沉重地点头。

其实凉子知道她骗了夏目，也骗了自己。

母猫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是会吃掉自己的幼崽充饥的。

几乎所有的野兽都会，只有人不会……

——野兽自该顺从它的本能而活，但人类因其有违逆本性而活的那一面，才被称之为人。

会因此一己之念做出残暴举动的人类，和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赴死的妖怪，到底，谁更可怕呢？

无垠的星夜下，猫妖和她的孩子一起，化作淡淡的黑烟，消散于无形，彻底结束了它们短暂而痛苦的一生。

谁能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无辜而弱小的生灵，在卑微却努力地活着呢？

它们也许不想这只猫妖一样能够向世界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每个在艰难但顽强地抗击命运的生灵，都是自己的英雄，有着仅自己知晓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