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赞颂天主的名。”

古老的教堂内,牧师悲天悯人的合上眼睛。

可以容纳约百人的广大教堂内,其实只坐了一个人。那人留着长发,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伴随牧师的声音将双手合在一起。这时候他在向神祈祷,因为他一直是神的忠诚的信徒,因为他发现,想要在这样混乱的世界里活下去,一直保持坚强,非得寻找到一种坚实的信仰不可。然而尽管抱着这样功利性的想法,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说不定真的对他感到垂青,使他的事业总是一帆风顺。

这坐落在贫民窟一角的地域,地图上几乎没有显示的地方,高度发达的药物买卖催生了无数的蛀虫,这个男人正是这些蛀虫中最强大的一只。

圣玛利亚像慈悲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阳光从天窗浩浩荡荡撒下来,折射出五彩的绮丽氛围。

祷告声告一段落,有人推门进来,那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巨大的响声,然后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将门推开的,是一个光头的男人,他穿着红色的夹克,戴着墨镜,亦步亦趋的走进来。他看了长椅上的男人一眼,坐在他身后,但他并没有闭上眼睛祈祷的意思,他一点也不信神,他认为神是不存在的,否则这世上是不可能发生那么多悲惨的事的,那样的话,他也不可能站在这里。然而,在这样的贫民窟中,宗教势力是异常强盛的,所以对于其他的信教的人,他也不觉得排斥……他只觉得愚蠢而已。

武藏家的首领——名叫真幸的长发男人最后亲了亲自己挂在胸前的十字架项链,头也不回地问道,“事情解决了吗?”

“嗯。”光头点头,“漂亮的解决了,一点手尾也没留下,警察只会跟在我们身后吃灰而已。”

对于光头的自我吹嘘,男人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再点了点头。

“真令人悲哀。”他说,“虽然不是我的本意,我却总是不得不做这种悲哀的事情,展现独属于人类的恶意,恐吓,杀人,一直在做这种事情的自己,真的有能够进入天国的资格吗?”

这番好似忏悔般的话并未引得光头的一丝共鸣,虽然他脸上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表情,心中却大不以为意。

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话,牺牲是必不可少的,与他人进行争夺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要打倒所有挡在自己路上的人就可以了,只是如此而已。光头是这么认为的。

是和这座教堂相性不合吗?光头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很快离开了,只剩下武藏真幸与聆听真幸祷告的牧师,然后教堂有轰隆的摩托引擎的声音传来,有装备着枪支的武装集团朝教堂**击,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连发出惨叫的余地都没有,武藏真幸,这个曾为贫民窟枭雄的男人与那位牧师一起倒在血泊当中。

不过,在混乱的平民窟,这也只是寻常的景象而已。

**

所谓异能者,都是因为身获不可知力量,又付出不可知代价的可怜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仅仅因为获得了力量,而不得不成为被利用的对象,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吗?虽然拥有了力量,却不等同于能够变得强大,不等于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每当陈玉看到自己面前这个被拘束衣绑缚起来的少女,总会情不自禁的这样想。

他是隶属于国家秘密研究机构的一员,饱受爱国的教育,领着丰厚的薪酬,休假机制也确实的令人感到振奋,虽然不能向他人谈及自己的工作,但这样的生活应该是无忧的,因为自己多少也算是公务员,工作不仅稳定,还能带有特权,比方说开车超速被交警拦截时,总能凭借自己身份的特殊性而逃脱本该有的惩罚。

尽管陈玉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简直是对国家公权力的亵渎,但当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自己还是会这么做吧。

但本该是无忧的生活,长久的这样度过以后,内心当中却总留存着一丝不自然的地方。陈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不自然的感情,他只知道自己一醒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总会有一种烦闷的心情,但是这是为什么呢?自己正在做的工作,无疑是为国为民的伟大贡献,虽然不能为人所知,但这对于自己的国家,甚至是人类总体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陈玉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尽管是这样,他内心还是有一个地方在这样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陈玉却搞不清楚。

一路从名牌幼稚园到名牌大学毕业,陈玉生活在家人的耳提面命之中,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从来只去思考别人要他思考的事情。

然而在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那个被拘束衣束缚住,独自一人呆在总是亮着刺眼的白炽灯的小房间里的女孩的时候,陈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那破灭的东西像是什么幻影或是泡沫,还来不及细看就灰飞烟灭,但同时,也有一股像是水流的东西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血管里缓缓流动起来。

前辈告诉过陈玉这个女孩的身份,他们说她是高度危险的项目,需要谨慎进行接触,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语焉不详,后来在陈玉的追问下才知道,因为这个女孩而丧命的研究员的数量并不算稀少。

“你可千万要记得,不要看她的眼睛。”

陈玉感受得到前辈语气中郑重的程度,也对这样关心自己的前辈感到感谢,可是他并不觉得像那样苍白,虚弱的女孩会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尽管他供职在研究所的经验足够告诉他,用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会是多么错误的。

时间又度过了半年,在这半年里,陈玉总是心不在焉,那个在他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几乎是在哀嚎: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我想要的是……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关押着少女的房间门前。

他把手放在验证指纹的门扉上,门悄然无声的打开了。

陈玉站在女孩面前。

我在做什么?

他想,这是毫无疑问的背叛,是对养育我的父母的背叛,是对我所一直努力工作至今的成果的背叛,是对于国家的背叛,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样强烈的认为,我在做正确的事?

束缚衣被解除了,女孩赤果的身体展现在陈玉眼前,可他却生不出一丝一毫亵渎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好美。

“终于来了……”

好像是长久岁月凝聚成的吐息。

“还以为没有希望了,但是果然能够找出漏洞。”

陈玉发现是女孩在说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眼睛睁开了。

那是湛蓝色的,犹如大海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心神也为之摇曳。

“我命令你……”女孩说,“把我带出这个鬼地方。”

生不出反抗的念头,陈玉牵着女孩的手一路向前走。女孩刚刚被牵住手的时候一瞬间皱起了眉,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里的保护设施十分完善,只靠我的身份验证是不足够离开的。”陈玉说,“我们需要到保安室去,制造足够的混乱。”

“都听你的。”

女孩大模大样的点头道。

行动很成功,大概研究所内的人并没有考虑到会出内鬼的情况,混乱顺利的发动了,到处都响起警报声。

一些关押着高危项目的房间门被打开了,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出来,他们疑惑的左右看,看起来很快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尝试着离开这里,或是对正闻讯前来的安保部队进行报复。

陈玉带着女孩几乎是通行无阻的来到大门前,大门前有大量的持械部队整装以待。

“接下来怎么办?”陈玉问。

“接下来看我的。”

女孩脸上露出笑意,她大模大样的现身,将陈玉披在她身上的白大褂随意的脱了下来,露出洁白的身体,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然后她说道,“我命令你们,把路让开。”

持械部队应声做出反应,像是摩西分海一样让出一条路来,也许是觉得很得意吧,女孩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陈玉走到他身边,将白大褂捡起来,又披在女孩身上。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情形,还是不要那么做比较好。”陈玉说道。

女孩好像愣了愣,但随即又露出不爽的表情,“想要对我说教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随即气哼哼的走出门去。

陈玉下意识的跟在他身后,在他内心当中其实也留存有疑惑,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的疑惑,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为什么我会帮助这个女孩逃出这里呢?我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研究所内部传来惨叫声,那惨叫声不知道是安保部队还是研究项目所发出的,但不管是哪一种,和陈玉都是撇不开关系的吧。

然而尽管如此,陈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奇异的生不出后悔的心思,好像在这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他是第一次活着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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