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一室一卫的单人公寓,面积大约三十多平,榻榻米陈旧残缺,天花板布满污渍和霉菌,惨白色的节能灯光因短路而明灭不断。

从由泡面桶、卫生纸、海报杂志构成的垃圾堆中,猫妖抬起了头,舔了舔嘴角的碎肉,呼出带着血腥味的臭气。

爬到沙发上,猩红浑浊的双眼痴痴地望着窗外,杀意退散,有了几分慵懒和满足。

她的肚子不知为何,有些鼓起。

太阳还没升起,但夜间的雾霭已经消散了。

西天还残留着玫瑰色夜幕的余痕,细小云片在东方天空里扬起小小白浪,海鸟的鸣声如细雨靡靡而落。

天穹浅蓝明净,意味着今天的阳光会很温暖,微风会很和煦,猫妖以前在垃圾桶里吃饱后,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到屋顶上晒太阳,直到太阳下山才会恋恋不舍地换个地方。

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一个能晒太阳的屋檐,一个能让她晚上睡觉的车底,猫妖所求的并不多。

对于那些生活在人类庇护下的猫,她一开始有些羡慕,但很快就不再向往。

她见过好吃好喝被供着的猫,也见过被主人捆住闷死丢垃圾桶的猫;她见过流了点口水就被送到医院检查的猫,也见过断了腿就被丢在街边等死的猫;她见过被人类捡回家好生照顾的猫,也见过因为主人不喜欢猫粘人所以变得独立然后就被骂养不熟而丢出门的猫——本质上都一样,不过是赌人类的良心而已。

作为一只经常连食物都找不到的流浪猫,她不知道是被人类圈养好,还是自己辛苦找食物好,只是在还没到快饿死的地步前,她想自己活着。

但是!

但是就算这样!

那些人类还是不放过她!

眼中的浑浊血色重新凝聚,猫妖仅剩的手臂伸长爪子刺入沙发中,浑身的毛发炸裂而起,圆滚滚的腹肚开始抖动。

人类!

既然你们觉得自己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么被我吃掉的时候想必也没有怨言吧?至少我是直接咬断你们的脖子再吃,而没有好好折磨你们一顿!

猫妖喘着粗气,分开双腿,血液不住地从股间涌出,却黑如墨汁。

那个白衣少年的刀切开猫妖的肩膀时,也将刀上的几滴残血送入了她体内。

而这几滴残血所带来的能量,却比她这三十多天里吃的人类蕴含的能量加起来还要多几倍,让猫妖直接补充足了她所需要的能量。

孩子!

我的孩子!

黑影的头颅从她体内挣扎挤出,婴儿大小的头颅却有着一张成年人类的脸。

这脸像雾气一样以每秒一张的速度快速变幻,总共三十三张,这是那些被猫妖吃掉的人类!

接着是两只长有锐爪的手,他们扭动、抓握,黑色的手指紧紧攫住猫妖血流不止的大腿,推!推!推!直到整个影子都进入这个世界,并且变得高大。

它站起来头几乎碰到屋顶,身体以人形矗立,浑身像团黑烟,又像被烧焦的毛发,散发着一股汽油燃烧后的味道。

我的孩子!

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感还残留在体内,猫妖却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抚摸她那曾经被人类烧死的孩子,猩红残暴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温柔。

“……饿。”

声音嘶哑,似男似女、似老似幼,但都凄厉骇人,像三十三个人类死前惊恐地喊叫。

它看向猫妖,看向自己的母亲,渴望的目光犹如婴儿望向食物。

在猫妖有些惊愕和困惑的神情下,它陡然化作一团似雾似影的黑暗,铺天盖地般覆盖下来!

“啊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秒就归于平静,黑暗重新凝聚成体,似乎变得凝实了一些。

“……饿。”

寂静中,黑暗消散,而窗外的天空,依然澄澈清蓝。

*

凉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了一双直直盯过来的清澈赤瞳,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脸。

“哟西哟西,夏目,姐姐在这里,没事了~”

但她的手被抓住了,被那只冰凉、无力,却又能体现出其主人意志的手抓住了,同时还有带着微妙浑浊感的冷淡声音。

“你在做什么?”

即使处在如梦似醒的状态中,凉子也能感觉到那如冰剑般刺在脸颊上的目光。

惊醒过来,凉子对上夏目那带着些质问的冷淡视线,停滞的思绪才开始流动——很显然,夏目恢复清醒了,昨晚那个缠着她要抱抱的夏目,已经不在了。

“呀,夏目,你,你醒……”

凉子话题转移到一半,就被夏目打断了。

那双有着血色瞳孔的清澈眼眸流露出凉子从未见过的强烈情感,目光冷淡而富有压迫力地逼视夏目。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啊,这,这个……”

语结的凉子回忆其昨晚的事,眼神飘忽,双颊红润了起来,微微咬着下唇。

首先是给夏目脱掉衣服,包扎伤口,然后是给他擦拭身体,换衣服。

为了温暖夏目像冰块一样的身体睡觉,凉子只穿内衣地和他相拥而眠。

深夜间夏目呢喃着口渴,凉子喂水却差点呛死他,最后只好含在嘴里一点点渡了过去。

呜呜呜,明明是我的初吻来着,不过人工呼吸算不算初吻呢?

看见凉子傻笑着不理会自己,夏目吃力地坐起来,皱着眉,想扯掉身上的纱布绷带,却被紧紧按住了手。

“放开。”

面对夏目带着几分威严和压迫感的冷漠视线,凉子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坚定地迎了上去。

“不放!”

昨晚夏目平静之前,总是找各种机会自残,似乎是在以这种肉体上的刺激来抵御某种痛苦,凉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住他。

夏目二话不说,翻身就就一记手刀砍向凉子脖子的要害,虽然虚弱却也带着几分威势。

但下一刻,他手上的力道陡然消失,双眼瞪大,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到凉子怀中。

“哼哼~夏目,看你还凶我?”

单手抓着夏目那根银色毛发的柔软尾巴揉搓,凉子一脸得意地摸了摸怀中夏目的头,柳眉间溢出甜美的笑意。

“哟西哟西,在姐姐这里要乖乖的哟,夏目。”

本就虚弱,还被抓住要害的夏目接连几次都没能挣脱凉子温软却有力的怀抱,反而弄得自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深吸一口气,狠狠盯了凉子一眼后,夏目就闭上眼,像只玩偶一样,任凭她怎么蹂躏玩弄也不做出反应。

但在看见夏目锁起的眉头、紧咬的牙关后,凉子脸上的笑意也淡去,心生悸动。

想了想,她便松开手中毛茸茸的尾巴,提起夏目像冰块一样的手放到自己纤细的脖子上。

察觉到变化,夏目刚刚睁开眼,就被凉子紧紧揽住,温度从紧贴的脸颊上传了过来,后背在被轻轻拍动,就像哄婴儿入睡一样。

“抱歉,夏目,我不该强迫你,但是,我绝对不会看着你伤害自己的,如果难受,就发泄到我身上来吧。”

拂过的温热吐息让耳朵有些发痒,手掌能感受到纤嫩颈脖下脉搏的有力跳动,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在凉子看不到的地方,夏目眼中划过几道犹疑,随后推开了她的怀抱,抱住自己还没办法收起来的尾巴。

“刀。”

“诶?”

“我的刀。”

“哦哦!”

跑出被窝时,凉子看到镜子里只着内衣,露出修长大腿、柔软紧致腰腹和胸前大片雪白柔嫩的娇躯,脸颊微红。

但发现夏目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自己身上后,这股羞涩又化为了带着一点点愤怒的沮丧,气冲冲地披上睡衣跑到客厅中,将桌上的长刀拿起。

昨天扶着夏目回来顺手拿还没发现,凉子现在才感觉到这柄刀重得有些异常。

日本刀基于一击必杀的理念,都硬度极高,刀刃采取大角度开樋,因而轻薄锋利,适合快速挥舞划开敌人要害,但非常不耐用,最忌讳刀口相格,对砍时用不了两下就会卷刃缺口,甚至折断,重量一般在一公斤左右。

而凉子手中这柄刀刃长约九十厘米、带柄近一米三,雪寒刀刃厚重且相对平直,远望时感觉轻灵如流光,握在手中才能发现这接近十公斤的惊人重量。

这个重量,就算整把刀都是用金属中、甚至是地球上密度最大的‘锇’锻造出来的也不可能达到,毕竟锇的密度也只是铁的三倍,水的二十二倍而已。

不过既然是妖怪用的刀,凉子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很难想象夏目是怎么把它舞得那么轻巧灵敏、宛如流光一般。

“——锵——”

坐在床沿的夏目有些费力地将刀拔出举在眼前,默默望着刀刃上的清澈镜影,又还刀入鞘,望向旁边视线胡乱瞥的凉子。

“我要洗澡。”

“不行!你身上有伤!”

“所以要洗澡……我要疗伤。”

“洗澡,还能疗伤?你没骗我吧?”

夏目静静地望着她,态度不言而喻。

他这副神态让凉子有些难受,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她更喜欢刚才那个表露出强烈别扭、排斥和反抗神态的夏目。

而夏目如今这副平静淡然的神态,好像月亮一样飘渺而遥远,彷佛处在另一个世界般难以捉摸。

挪移视线,凉子按着胸前那块印记的位置,然后才默默将夏目扶起,走到浴室。

但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衣袖却被抓住了,回头看见夏目清澈明亮的双眼。

“一起洗。”

他自然地就好像在说:一起吃顿饭。

凉子微微一愣,随后瞳孔紧缩,红云从颈部泛上脸颊!

“……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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