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
山洞内生着篝火，将墙壁照的透亮，门帘被一丛绿叶遮盖，所以光线不算是很清晰。
篝火边堆砌着砖石，砖石上有一口锅，锅里煮着浓白的鱼汤，白衣少年坐在鱼汤边，望着咕噜咕噜冒泡泡的浓汤，偏过头，看向躺在一边的黑裙少女。
“你要葱吗？”他问。
可惜没有应答。
山洞靠墙的位置，有那么一块石床，石床上铺了一席狐皮。石床上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裙摆一直散落到足踝，只露出两只晶莹白嫩的小脚丫。
而且她面对着墙，没有回答少年的话。
“再问最后一遍啊，你要葱吗？”少年的声音慵懒平和，或许还有几分温柔。
可惜没有应答。
于是他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鱼汤煮的很鲜美，鱼也是山洞下，那片汇集了这整个太古秘境灵气的湖里钓出来的，鱼肉鲜嫩，没有一点点腥味。
少年坐在山洞边，掀开门帘，望着面前鹅毛般的大雪，抱着瓷碗喝了一碗鱼汤，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的少女，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呼喊。
“冷。”少女的声音清幽，微微有些寒意。
“忍着。”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这场大雪在他眼前落下，将面前的整个森林装点，世界银装素裹，凭空多了几分诗意。
于是他放下门帘，添了两把柴火，篝火更旺盛了一些。
少女还是没有转过脸，声色默然。
但少年开始絮絮叨叨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当日你被那只蛟龙追杀，我要是不救你，你就死了，虽然你也付出了那么一丢丢的代价，但好死总归不如赖活。”
“这半个月的日子，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喂你吃饭给你洗澡，还要经受你那些抱怨谩骂，你看我可曾对你动怒半分？”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身份，想来也应该尤其尊贵，你的命是要比我值钱，但你之前嚷嚷着等你伤好了就杀了我，我要是先给你一剑，那你不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要将心比心对不对？出门在外，身份再尊贵，你现在也是寄人篱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就算你真的想杀我，也得忍着，忍着等你伤好了，再想办法给我一剑。”
“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鱼汤你是喝，还是不喝？不喝我就倒掉了。”
“我不要你喂我。”这是少女今天说的第二句话。
“那我放你面前你自己慢慢舔？”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和尴尬之中。
许落从锅里再盛了一瓷碗的鱼汤，坐到了那个石床边，一只手拽着少女的肩膀，想把她给扶到自己怀里来。
可似乎用力的点不是很对，她肩膀的布料滑落下去几分，露出雪白柔滑的香肩，在昏暗的山洞里仿佛有光晕流转。
少女紧咬着牙，一脸屈辱的表情。
然后许落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衣服给拉回去，这次干脆蛮横的直接把她给抱了起来，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拿瓷勺，盛了一小勺鱼汤，凑到少女粉嫩的唇瓣边上。
她终究还是低头喝了一口，冷若冰霜的神情，微微缓和了那么几分。
许落没有说话，这时候要是说些什么，以她的性子，大概率是要一口鱼汤直接吐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他默默的喂完了这一碗。
再抽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角，将她放回了床上。
许落离开她身边几米远，坐在山洞的入口处，叹了那么一口气。
“我这次来这太古秘境，是想寻一株圣果，可偏偏遇到你，如今圣果还没寻到，恰好遇上太古秘境里的寒冬季，我们二人这些日子，大概就只能吃鱼了。”
黑裙的少女很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墙边。
她的衣衫有些破碎，胸前露出小抹雪白，但好在许落没看她，她缓缓抬起手，双手抱胸，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你要圣果做什么？”
许落给她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指节纤长，皮肤也白皙，骨节分明，但很遗憾的是，右手本该是小指的位置，空空荡荡……他只有四根手指。
“先天残缺？”她的声音清冷。
“后天导致的。”许落苦笑。
“轻薄女子被人斩去手指？”黑裙的少女嗤笑道……但声音有那么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许落并没有回答她，她现在很仇视自己，所以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现在是寒冬季，圣果你是寻不到了，若是十几天前，还有可能……”黑裙的少女欲言又止。
十几天前，她为了得一颗蛟龙妖丹，与一只在这太古秘境修行千年的蛟龙厮杀，却不料蛟龙很快叫来帮手，两只蛟龙追杀她至重伤，她以血遁逃离，浑身经脉布满伤痕，伤口沾染蛟龙之血，然后被一个在湖边钓鱼的男人给捡到，带回了山洞里。
蛟龙之血有毒。
然后便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的经历，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然彻底麻木，身边还躺着一个望着山洞外怀疑人生的白衣少年。
她拔剑想砍，却发现气机孱弱到本命灵剑都拔不出，饿到近乎晕厥。
这个男人煮了一锅砂锅虾蟹粥。
几乎是生存的本能，驱使着她躺在怀里面，喝了整整两大碗粥，昏昏沉沉睡去以后，醒来便是对他破口大骂。
可惜她从小到大，也没学到什么能让人大动肝火的词汇，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流氓，色魔，小人……不痛不痒。
那个男人还顺手掏出一把木琴给她伴奏，让她愣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后白衣少年每天都能整些新花样，第一天吃的是煎的半熟的牛排，第二天吃的是用奇怪饮料做出来的鸡翅，第三天是炖的软烂的红烧肉，第四天麻辣鲜香的雪兔肉，第五天是铜锅煮的涮羊肉，裹上麻酱，别有一番风味。
今天是第十二天，外面的大雪下了一夜，他煮了一锅鱼汤。
墨雨清着实是想不明白，平常修士来这太古秘境探索秘宝，那不过几寸的储物袋里恨不得装上所有能用的符咒，丹药，法宝，但偏偏这人……带了锅碗瓢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调味料。
这得是有多穷酸？
身为渡劫三重的墨雨清，一眼便看穿了这个白衣少年的修为，元婴初期，探索太古秘境的最低修为要求。
属实是……弱鸡中的弱鸡。
她能感知到，她的修为正在慢慢的恢复，但她自己摸不清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的皇族血脉还有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但这总归是好事。
只是现在身子不能大幅度的动弹罢了，再有七八日，她的修为应该就能借助这太古秘境的灵气，完全修复……然后，再好好想想，该怎么拔剑……处置这个男人。
背对着她的男人，背影看上去很瘦削，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从侧脸能瞥见的神情，显得很忧愁。
“我会找到圣果的。”他低头，暗暗的说了这么一句。
“圣果是能修复渡劫以下，没法自行复原的身体残缺，圣果在太古秘境本身也不难寻，但现在寒冬季……若是当日你不管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寻到了，再一个人躲起来，等着秘境结束。”
“但你偏偏选择救我，那你与这圣果，大概是无缘了。”她的声音有些讽刺，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许落没有回头，“那你的意思是，我当日该抛下你，让你死在我面前？”
墨雨清沉默了几秒。
“时至今日，你也没有对我说句道谢的话。当日是你自己扑上来的……”
“你给我闭嘴！”
“你能奈我何？”他终于回头瞥了她一眼，只是神情一点点幽冷。
“你说的没错，当日我若是不救你，我大概已经找到圣果了，我只要躲起来就好了。但我选择救你，你被蛟龙之毒侵染，是你自己扑上来的，我身上并没有可以给你解毒的丹药，然后呢？”
“如果我转身就走，现在你就没法坐在这和我说话了，你活下来了，我照料了你十几天，这期间你一直在辱骂我，说着要拔剑杀我的话，我都没有回应你。”
“我想不明白，你是真的觉得我有亏欠你什么吗？”
许落从山洞外，再走到了她的床边。
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温和，所以她看到了少女眸子里的畏惧。
欺软怕硬的女人。
“我看的出来你身份尊贵，修为高深，容貌确实也是仙子之姿，可你现在寄人篱下，我也不觉得我有亏欠你任何东西……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你！”
“我？我什么？你白吃白喝我十几日，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呢？对救你命的恩人，无论如何，你总归要怀有几分感激之心吧？”
“感激？你要一个我对一个侮辱了我清白的人感激？你知道我是谁吗？！！”
“……”
他看见她眼眸里喷涌的怒火。
果然，人和人之间，有时候是无法平心静气的交流的。
“你这条贱狗，那一日要不是我……要不是我被龙血浸染，你这辈子都不配碰到我衣裙一寸……若是等我修为恢复，我必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啪”的一声，在山洞内尤其响彻。
墨雨清瓷白的脸颊，也多出那么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来。
“你再骂？”
“你敢打我？！你敢……”
“啪！”
这下是左脸，耳光声清澈响亮。
白衣的少年脸上，看不出气急败坏的情绪来，仍旧那般安安静静，轻轻的询问。
“你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