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歹是个神,不要每次都把问题抛给我。”

沃夜西总把优尼薇尔当成是甩不掉的牛皮糖,甩了十多年都没能甩掉。

原本,沃夜西大可以应奇力克之邀,加入银猎。那样就可以狩猎邪种,收集更多的核来让优尼薇尔更快恢复,好让她自行破除诅咒。

但是,一年前的那一战之后,他的身上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不仅无法召唤魂武,连体内的魂力都尽失。

这下子,连把牛皮糖甩掉的希望都不存在了。

“哎……”沃夜西又叹了口气。

“小家伙,别老是苦着脸,多浪费这张脸蛋呀。”不知何时,优尼薇尔已经坐在了至高神像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面带笑意地望着他。

一簇柔顺的白发,自她身侧垂落。

沃夜西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东神父。

安东正拿着扫帚,漫不经心地清扫着大门口的台阶。

好在,只有沃夜西自己能看得见优尼薇尔,否则真不知道安东看到神像上的少女时,会有怎样惊诧的表现。

“少啰嗦。”沃夜西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悠哉啊。难道你不想破除至高神的诅咒?就这么附在一个人类身上,你甘心?”

“当然不甘心。”优尼薇尔低头看了看身旁的神像,忽然伸出手指,戳进了神像的眼睛里。

沃夜西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这座神像由质地坚硬的象雕石制成,居然被她一根手指直接戳了个洞,简直就像是纸糊的一般。

“咱呀,真是想亲手把这老流氓的脑袋给拧下来呀。”这一刻,优尼薇尔的笑容摄人心魄,却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残酷。

“你明明是虚体,为什么能够干预现实世界的东西……”沃夜西愕然。

“这段日子,咱的力量恢复了那么一丢丢。”优尼薇尔轻轻吹了口气,沾在手指上的石屑全都化为金色的粒子消失了。

“什么!这么说……”沃夜西一惊,“即便不依靠邪种的核,只需一定时间,便能恢复!?”

优尼薇尔眨了眨眼睛:“说不定,是因为老流氓的诅咒效力变弱了。”

沃夜西不解:“有这种事情?”

“厄斯特利亚几乎动用了最后全部的神力来封印咱的力量。”优尼薇尔说道,“如今他早已经不在,时间又过去了好几万年,效力变弱是正常的。”

沃夜西刚刚看到转机,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优尼薇尔,一人一神,对时间的尺度概念是不同的。

“那么,还要等多久,这诅咒的效力才会弱到让你能够破除的程度?”沃夜西问道,“说个数,让我死心。”

“唔,这个嘛……”优尼薇尔先是抵着下巴,望着教堂的天顶,然后又扳起了手指数数,“一,二,三……”

然后她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五?五十年?”沃夜西问道。

“五万年,差不多了。”优尼薇尔说道。

“神父,还有哪些纠纷需要调解?”沃夜西扭头便朝门口走去。

“哟,臭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起劲?”安东问道,“我这儿可没多的奖金啊。”

“替至高神关怀群众是神圣的工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沃夜西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接过文件,然后径直走出了教堂。

安东愣在原地半晌。

“这臭小子,出什么毛病了?”他看了一眼至高神像,突然一惊。

“靠!”安东这才发现神像的左眼只剩下一个洞。

“你做了什么好事!给我回来!!”

他举着扫帚追了出去。

空荡荡的教堂,只剩下了一名白发黑裙的少女。

“噗呵,小家伙,逗你玩儿呢。”

优尼薇尔微微一笑,身形便逐渐消散了。

……

安东举起扫帚便朝沃夜西打来。

少年瞥了一眼,迅速向后退开一步避了过去。

“呵,还躲?”扫帚在神父的手中翻了个个儿,又是从另一侧攻来。

沃夜西再次避让,但这一回他却张开右臂,让扫帚从身侧擦了过去,随后他以胳膊夹住了扫帚的长柄,让安东一时间无法动弹。

“啪!”

紧接着,他抬脚将地面上的一粒石子踢向了安东。

但安东也不是吃素的,在沃夜西起脚的瞬间他便观察到了少年的意图,脑袋一偏便避了过去。

趁着神父闪躲的空档,沃夜西放开扫帚柄,迅速近身,左手握拳便朝安东的胸口招呼而来。

“臭小子,反了你了!”安东将这一拳接了下来,“我怎么也算是你上司!以前小安凛把你惯坏了,但在我这儿可不行。”

沃夜西试图挣开安东的手,但是他发现神父的力量不可思议地大,自己的拳头被他抓在手中,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我去集市弄点石膏回来把神像的眼睛补上不就得了。”沃夜西无奈道。

“石膏?这神像可是象雕石制的!一块的价值抵得上一箱的石膏!”安东没好气地说道,“破坏至高神像,你知道这是渎神之举吗?而且你干什么不好,把眼睛给戳了,让那些信徒来看到像什么样子!”

真不怪我啊……沃夜西在心里问候优尼薇尔,但是却又没法跟安东解释。

就在安东要继续审问沃夜西的时候,教堂前院的入口处传来一声吆喝。

“——请问!沃夜西先生在吗?有您的信件!”

沃夜西和安东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疑惑。

……很快,两人便解除了对峙状态,这会儿已经是面对面坐在了教堂内唯一一张木桌的两侧。

桌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摊开的信纸。

信纸上的字体俊秀,一笔一划一气呵成。显然,这是沃夜西目前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书写体。

“安凛的信。”沃夜西抬起眼睛望着对面的安东。

“你不看看?”神父神色古怪地回望他。

“看了,没看懂。”

“哈?你小子该不会丢了魂武,这会儿把脑子也丢了吧?”

安东瞥了一眼沃夜西,伸手拿过信纸。

“呵。”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笑了起来。

“怎么?”

“你小子走大运了。”安东说道,“黎约城主葛立顿勋士,帝都王旗医院的罔拜克勋士,还有他的女儿,皇家药管局的罔哈小姐,以及……”

安东指了指自己:“以及,伟大的安东神父代表圣廷,联名向伯加行省的第一学府举荐你。因此,你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进入伯加大学院上学的机会。”

“首先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举荐我上学,另外为什么你也在其中!”

“小子,你以为我什么都没考虑?”安东忽然严肃起来,“你真的觉得,你这一年过得很充实?”

沃夜西一愣。

“你觉得,你就这样每天调解一下纠纷便好?”安东说道,“臭小子,这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我应该做的事情?

沃夜西陷入了思考。

魂力尽失,现在的我无法以俢魂者自居。但若说是一个普通人,也远远算不上。

自从失去了赎罪者这个身份,少年有时会觉得迷茫,因为曾经的他只有那一种生活方式。而当真的得到了这种看似自由闲散的生活之后,他却有些认不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才十八岁。”安东指着门外,“你要去接触外面,接触更多的人,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否则,你跟在赎罪营里头,有什么区别?”

十八岁啊……

自七岁进入圣廷以来,有长达十年的时间,沃夜西接触到的都只是战场而已,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去看过战场之外的世界。

……“老弟啊,我希望你获得自由,然后远离纷争吧。”……

曾经的老大哥孔凡帕的话,沃夜西一直都未忘记。

那么,已经远离了纷争的他,应该做些什么呢?

直到今天,看到这封信,听到安东所说的话,沃夜西才真正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活法”。

“确实……调解纠纷什么的,早不想干了。”沉默许久,沃夜西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呵,臭小子,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抗拒上学,所以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和一捆麻绳呢,这下可都白费了。”安东笑道。

“首先,我不是那种需要哄着上学的小孩子。”沃夜西道,“其次,既然有麻绳那还要说辞做什么?”

“先礼后兵。”

“嘁!”沃夜西翻了个白眼,接过了信纸。

葛立顿勋士,还有罔哈……想起这些熟悉的名字,沃夜西的心里不由有种怀念的感觉。

“等等。”他忽然问道,“那为什么这封推荐信是安凛写的?”

“伯加大学院的规矩。”安东说道,“最后递交至学院长的推荐信必须由本院学生撰写,其他的推荐人只是在最后署名而已。”

“慢着。”沃夜西讶道,“本院学生?这么说,安凛她是……”

安东十指交叠,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安凛,可是你的前辈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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