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

眼见现场的气氛恰到好处,关义竹沉稳地一笑,学着某部推理剧男主角的招牌帅气动作,并故意改变嗓音说:

“其实,很多错综复杂的联想都是我们被一些小乌龙给吓出来的,就像暗室花瓶上的花叶剪影可以拼成一具大魔兽,但当灯光亮起,才发现本质并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可怕。”

“说人话。”

夏辉军在一旁磨起了空气刀。

“哎呀你不要急嘛!急吼拉吼地又办不好案子。”

关义竹不满地把脸扯向了夏辉军,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帅雅型男”瞬间破功,打开了颜艺的开关。

“还有阿冰,你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

关义竹又举着拳头把眼睛瞪向了阿冰。

“……”

——《我的侦探绝对不会是个搞笑派!》。对于冷眼到满脑子都是“帅不过三秒的屑义竹”的阿冰,突然冒出了一个不错的轻小说题材。

“算了,秋后再找你们算账,先说正经的。”眼见两人的反应都很冷漠,关义竹只能悻悻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首先呢,纸扎人的眼睛是从胡康的父亲,胡三斗家里拿来的,胡三斗家里距离墓山很近,我粗略估计来回只需要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因此,我们解答延伸出了第二个疑问,胡三斗为什么要在案发后拼命阻扰警方调查?因为他发现胡康拿走的纸眼珠出现在了一具尸体身上,所以他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凶手;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胡康在尸体上‘开眼’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祝福’丁元!”

???

关义竹说完后,所有人的眼睛里再一次懵地不轻。

“‘祝福’元元?”

“啊,可能这个西方词用在这里不是很贴切,但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胡康肯定也是想让丁元在身后双眼健全,不是经常可以看到有人会把锡箔和冥纸烧给已逝的人吗?”

“可是,我不记得元元和胡康有这么好的关系啊?还有,元元大半夜和胡康碰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丁娜有些焦急地询问关义竹。此时此刻的她变得看上去迫切无比,想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知晓关义竹的推理。

关义竹晃了两下呆毛。

“丁元的身上不是有被翻动的痕迹吗?而他的身上空空如也——那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被拿走的是一份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噢~~~”

夏辉军拍了下脑袋,一下子就明白了关义竹说的是什么。

“……难道说,丁元伪造了胡康和他孩子的亲子鉴定?由此来诬陷他妻子和龚天祥有染?!啊!难怪胡康会在葬礼上隐晦地指认龚天祥!”阿冰也恍然大悟。

夏辉军把双手环抱在了胸前:“那基本也可以断定龚天祥家中发生惨案的凶手是胡康了吧?此前义竹你就认为他是‘第一嫌疑人’,现在看来,他既有充分杀人动机,也符合现场作案特征的人设。”

阿冰突然感觉到眼前的信息量足以引起山体滑坡。一阵轻微眩晕向他的脑门袭来。

“……这么说来的话,第二起案子正是第一起案子的‘余波’啊,这、这太、这太、这太,这简直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的连锁反应!”

关义竹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包括第二起案子在内,以下,是我推理的经过:

“丁元和胡康在约在前天晚上在墓山秘密见面,丁元声称自己找到了胡康孩子不是亲生的证据,所以胡康不可能不来。早到的丁元闲来无事攀爬墓山,不慎跌崖。而胡康是在跌崖后匆匆赶来的,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具如石榴爆裂般的猩红尸体,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么地震撼惊愣。

“只不过,震惊归震惊,在平复情绪后,胡康又很快地自以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绝对是这个杀千刀的混蛋龚天祥干的,除了他以外还会有别人吗!绝对是发现了我在查他,想先下手为强!

仇恨让他偏执地开始了无端的臆想,臆想又让他更加偏执地仇恨,无形之中,他坚信龚天祥和自己妻子有偷情的行为。”

关义竹说到这暂时停了下来,在夏辉军和阿冰的脸上来回看来看去,不过他视线的焦点一直是若隐若现在对面丁娜的身上。

后者从刚才开始都没有动过表情,既不是集中也不是松散地一直看着关义竹,冰冷而又神秘。

关义竹很讨厌这种让人读取不出心思的表情,针对他人而言。

“如果丁元没死的话,胡康可能还会抱有一丝怀疑。但丁元的死亡却成功地让胡康无条件相信自己,就是把它说成是来自上帝的一场恶作剧也不为过。”

“你在我们的地域认错‘老大‘了哦,阿冰。”夏辉军调侃道。

关义竹最后眯了一眼丁娜,把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身体放松后仰半靠在椅子上,然后合上双眼,缓缓地继续推理道:

“胡康一边对龚天祥的恨意走火入魔,一边又可怜暴尸山崖下惨死的丁元,‘再怎么说丁元兄弟也是因为我死的’,所以也算是一种赎罪吧,胡康来到不远处做丧葬用品的父亲家中,挖走了一具纸扎人的左眼,并原路返回,在尸体旁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阵经文后,亲手用刀划开了丁元原本失去的那个部位……”

听到这里的夏辉军和阿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直到刚才那一刻,我并不能确定胡康有没有产生屠门的念头,但他在无意或刻意间从丁元身上找到的那份伪造的亲子鉴定在却成了他完全陷入疯狂前最后看到的一样东西,就好比是一捆淋满汽油的干柴,在本就是熊熊的烈焰上迸绽出歇斯底里的火星……哎,真是一场让人唏嘘又胆寒的悲剧啊,又是一场一连串必然以巧合的方式造成的惨剧,这其中的无论是哪一环都值得我们去深思。人性本恶,他们总想着以别人的痛苦来让自己活得快乐,自私到了极点,这就是我讨厌人类、讨厌三次元的原因!”

关义竹说完后愤怒地往桌上锤了一拳。在他看来,如果人性可以被审判,那这个世界上只有亿分之一的人可以存活,包括他在内的“罪犯们”都将湮灭灰飞。

所以,他厌恶作为“人类”的这个身份,极度渴望飞升,可以飞升到一个叫做“二次元”的地方。

“……可是,丁元为什么要伪造那份亲子鉴定,骗胡康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阿冰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关义竹听到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迷离地半眯了起来。

“被从小叫着‘灾祸的孩子’长大,能身心健全那才是怪事吧?丁元的性格乖张、残忍,于是当肆意发泄的欲望被勾起,他开始变得癫狂,从挖走仇家牛的眼睛,终究演变成了‘家破人亡’策划的实施;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恨意,丁元他长期以来一直敌视着C村,并伺机寻衅报复——我说得没错吧,丁娜?”

说着,关义竹猛地把眼睛睁开,这次没有掩饰,而是直接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丁娜。

夏辉军和阿冰也自然而然朝丁娜望去。

“……”

即使被三双眼睛同时“瞄准”,但丁娜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她从刚才开始仍然那副的表情,端坐在那里,宠辱不惊地直视着前方(关义竹)。

“是这么回事,关义竹同学你说得没错。”

末了,丁娜点点头,开启嘴唇轻声地说道。

“我、我马上去联系老范他们,快、快”

阿冰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手机。可是手一滑,手机在他的跳了好几个弧线,差点没接住。

——可就在这时,手机却反过来响了起来。关义竹瞟到来电人显示的是“范肴肉”。

阿冰接通了电话:“喂——什么!”

关义竹又亲眼看到,两秒钟不到的时间,电话那头“范肴肉”让阿冰双眼突睁,震惊在原地。

“……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来,对了,关义竹他们也和我在一起……好好,我让他们一起过来。”

阿冰挂了电话,惊恐地望向众人,把现场同化成了充满紧迫感的安静。

他把视线缓缓转向关义竹,说:“胡康……他把自己老婆杀了。”

如果是噩梦可以醒来,可如果是被命运抛弃了,那又该怎么办?

本来这个故事应该是要从丁元如何策划这场悲哀惨剧开始讲起,但我想聪明的读者朋友或许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的大概——无非,是丁元接近胡康,在他的耳边用邪恶的耳语,蛊惑并诬陷后者的妻子与他的发小龚天祥有不贞洁的交往关系,以此挑拨离间让胡康在另外两人之间产生无法消除隔阂,再利用伪造的亲子鉴定引发沉积已久的海啸爆发。

可惜,还没等到无法控制的场面上演,丁元就一命呜呼。不过从结果而言,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成功报复了C村,为自己十八年受的冤屈狠狠出了口恶气;同时,也完美地手不沾血,而是摆布他人来完成自己狂暴的欲望。

至于胡康为何对丁元说的话深信不疑这点暂且不提,我们先把时光倒流,回到一切祸端的最初起源。

而丁元被称作“独眼鬼”的原因前文已有详细的描写,故就此略过,不再赘述。

时间先回到丁元刚懂事的童年。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餐桌上最常见的就是和眼睛有关的菜:炸鱼眼、烤猪眼、白切羊眼,还有龙眼这种名字和“眼”沾边的食物。父母总会摸着头让他多吃点,还会说着“吃啥补啥”和“等到发育或许就好了”这种让他在这个年纪听不懂的话。

于是,在丁元小小的脑海中,便已经被“要多吃眼睛”这样的箴言埋藏地根深蒂固。

而丁元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是在一次玩耍中,当他出现在另一群孩子中间时,他们突然害怕地尖叫了起来,并用石头丢在他的身上把他赶走,嘴里还大喊“恶鬼走开”。

困惑和愤怒在心中油然而生,天生不服输的丁元选择“呀啊啊”地冲上前反击,可是换来的却是几个体格更大的孩子的拳打脚踢。

那天,他浑身是伤地回家了,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大哭,所有的眼泪都从他仅有的一只眼睛里汹涌而出。

从此以后,他变得孤僻、不愿出门也不愿和外人接触,整日对发黑、发霉的墙角发呆,亦或是拿起一本书页已经翻烂的廉价童话书,进入无休止的幻想中。

不过,虽然有着严重的心理亚健康,但他却并没有患上自闭症,身为父母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整天黯然度日。所以,丁元并不能做到完全在“洞穴”里封闭。只是,偶尔的出门,每一次见到的人都会把他当怪物一样对待,没有人会待他公平,只会给他带来苛酷、诅咒、排挤和嘲弄。于是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在他看来,C村就是全世界)都把他视为异类,他们厌恶他、憎恨他、希望他赶紧消失,除了他的家人,还有一个叫杨建国的叔叔。

——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大家总是不喜欢我,还要我去死?不就是因为我少了只眼睛吗!……啊,要是、要是左边脸上的眼睛能长出来就好了……

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丁元在心里不断堆积,终于,他也开始变得厌恶和憎恨;同时,他的心里也留存着“有左眼”的愿望,只是没想到,这个单纯愿望会在之后逐渐会染黑成病态的偏执。

时间来到丁元六岁那年,原本按常理来说,他是该去上学了,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丁元最终还是待在了家里,由母亲代为教学。幸好,丁元还算聪慧,即使没有专业的老师,但他还是学会了语文以及简单的计算。

他的父亲还给家里安装了一台计算器,这对于丁元来说是非常新奇的“玩具”。由于没有通网,他对计算机的认识仅仅处于打字和做表格,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乐此不疲的事,因为可以一个人消磨时光。

而除此以外,他另外一样沉迷便是做标本,至于原因,是因为他在这过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尤其是当他把解剖刀扎进被解剖物皮肤表层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席卷全身,心脏在震颤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阵酥麻,即便过了很久还是会有如波澜过后余漾。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棒了,让他像是染上了毒瘾般,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想有第三次……

九岁那年,丁元的父亲与世长辞,全家人全都沉浸于失去一家之主的悲痛和绝望中。可就在丁元为父亲做头七的时候,有几个不懂规矩的顽皮孩子前来捣乱,他们把黄沙泼到丁元的身上,还嘲笑是丁元那只不存在的左眼害死的父亲。

此时的丁元经过这些年的“病变”,早已是一个心理倔强而又弯歪的孩子。长期以来的恨意借着这根雷管被引爆,丁元感觉到一股烈火直冲天灵盖,随后理智开始融化,像是体内有只野兽被释放般,他扑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孩子的衣领,然后朝他的脖子狠狠咬去……

鲜血从绽开的皮肤中渗出,而始料未及的是,丁元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心中长久以来的压抑得到了全部的发泄,并且还产生了一种足以让全身细胞起舞的愉悦。

——原来,对别人造成伤害会让自己感到畅爽;而对越恨的人下手就要越狠,这样会更畅爽。

突然觉醒了这个危险属性的丁元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几天后,他拿刀袭击了一个在马路上对他投来鄙夷目光的女孩。这次也没有让他失望,当刀插.进对方手臂的那刻,如升天一般的极致快.感让他发狂地差点叫出来。

不过这次,他却受到更加恶劣的责骂,就连一直对他宽容的杨建国叔叔也严肃地告诉他,不可以再这么做。

“哦好的,我错了,对不起……”

丁元看似是在诚心地知错、认错,但内心那份极度渴望暴力的想法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他暗藏欲望,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可以再次释放狂暴的机会。

只是,自己是不能亲自动手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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