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忘记你。”

坏女人说出这句话。

面对她,江沉选择缄口不言。

【我不想忘记你】——如此简单的六个字,背后却隐藏着很深刻的,很痛苦的缘由。

沉默半晌,他才打破寂静:“和记忆有关的吗?”

“不知道。”

坏女人摇摇头。

“的确,那块坏掉的部分会影响记忆。但充其量不过是从木桶里渗出来的水而已。”

这个比喻十分恰当。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木桶渗出的水,而是在于坏掉的木桶本身。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把坏掉的木桶给修好,而不是一个劲儿的往木桶里添水。毕竟添进去的水和渗出去的水,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江沉凑近坏女人的身体。

“是物理层面的损坏?”

提起失忆,江沉就想起赵信之前被篮球砸中脑袋,忘了自己是谁的事情。校医当时说,可能是因为外力击打而导致的短暂性失忆。之后江沉让曲琳琳拿着冰袋给他冷敷,敷着敷着,赵信就想起来了。持续了数个小时的失忆风波也迅速平息。

“这个我也不知道。”

坏女人摇头耸肩。

“没有人用棒球棒敲我的头,我自己也没有摔跤或者磕碰。”

“睡觉的时候滚来滚去掉在地上呢?”

橘子一个人的话,睡相特别差。经常会出现穿着睡裙爬上床,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睡裙被压在枕头下面的状况。

江沉有幸体验过一次,真的非常糟糕。他去叫橘子起床吃饭,结果被还在睡梦中的坏女人给按在地上搞了。

“嗯……也没有吧~”

坏女人再度摇头。

“难不成是染病了?炎症之类的。”

脑膜炎之类的疾病也会造成大脑损伤。

“去医院检查过,医生的说辞是‘原因不明’。CT断层扫描,MRI核磁共振,脑电图,头颈CTA都做了。”

坏女人站起身走到沙发那边,然后到处看了看,最后指向一个位置。

那边放着之前她去医院检查的资料。江沉不觉得自己能看懂多少,但他还是拿起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怎么样?”

“每句话都透露着那四个字啊……”

江沉又看了看CT图片。

原因不明。

检查报告上说,橘子大脑的“端脑”,也就是靠近额头这部分,出现了一片缺损。正好卡在左右两瓣大脑的正中间,具体位置在眉心正上方三厘米的位置。

至于造成缺损的原因——

嗯,不明。

能检查出有缺损,但造成缺损的原因,却并不明朗。

“这个……缺损。”

江沉把CT图片装进袋子里。

“缺损怎么啦?”

“除了失去记忆以外,还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什么影响?”

“不知道。”

“……好吧。”

一问三不知,看来这还真够疑难杂症的。

江沉很不情愿的掏出手机,把那些图片和报告拍下来。

“想带回家看的话,直接拿走不就好了。”

橘子歪到在沙发上,把江沉的大腿当枕头。

“稍微安静点,我打个电话问问。”

“打给谁呀?你的现任狐狸精吗?”

坏女人抱着江沉的腰,一边撒娇一边问。

“……打给我爸。”

===

===

虽然很不愿意提起,但江沉还是得承认,自己有个父亲。

或许,这是家门不幸又寡情绝义之人的共性?

坏女人也好,江沉也好,都很少对彼此提起自己的家事。

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江沉发现橘子是一个人住,而橘子也发现江沉是一个人住的时候,默契就自然而然的诞生了。

谈家庭,谈家人,谈这些伤心事有什么意义?把时间浪费在这儿,还不如多上几次床。

但,还是那句话。

虽然很不愿提起,但江沉还是得承认。并且在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问题时,还得向家人求助。

眼下,坏女人的问题显然他解决不了。就这么个小城市,医疗资源再发达也发达不到哪里去。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江沉只好求助在顶尖医科大学担任神经外科教授的父亲。

电话打过去。

嘟!

听筒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给挂了……

难道在忙?

也是啊,虽然现在这座城市在下大暴雪,但父亲和自己又不在一座城市。

江沉不信邪的打算再打一遍,但是刚解锁手机屏幕,铃声就响了起来。

这把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接通电话。

“喂?”

“刚才我按错了。”

父亲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有啥事?”

“……老妈还跟你分居呢?”

“啊,是啊。不过最近在巴黎的学术交流会上见了一面,然后过了个夜。”

“……哦。”

江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他的父母虽然没有离婚,但常年分居两地。

三个字,就离谱!

俩人谁都不愿意抚养江沉。好在江沉也巴不得自己住,以免天天晚上听到自己父母上床的声音。

仨人一拍即合。江沉不想到处乱跑,就自己留在这里上学;父亲拿到顶尖医科大学的offer,去那边研究神经外科;担任服装设计师的母亲则是满世界乱跑,偶尔找父亲吃顿饭再上个床。

生活开销方面,各自负责各自的。偶尔江沉会收到父母的几笔转账,但钱也不多,四五千而已。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一会上课了。”

“我给你发了邮件。”

江沉长话短说:“你看看病历上写的是什么情况。”

“稍等。”

听筒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端脑出现了原因不明的缺损……这CT图片是谁的啊,你的?我怎么看轮廓像个女人的呢?”

“不是我。”

“那是谁的?”

“……”

江沉看了一眼躺在自己大腿上的橘子,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是我女朋友的。”

“哦,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她被人用东西砸了额头吗?”

江沉的父亲直接忽略女朋友那三个字,注意放在了CT图上。

坏女人听到他这么说,就摇了摇头。

“她本人说没有。”

江沉松开手,顺着橘子柔顺的长发轻轻抚摸。

“那我得研究研究了,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联系你,挂了啊。”

“等等,这个什么端脑出现缺损,会怎么样?”

在挂掉电话之前,江沉打算问清楚最关心的问题。

“会遗忘。”

父亲淡漠的声音飘进耳朵。

“她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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