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一定比今天更好,指不定还会更糟。

「我最喜欢姐姐了!」

我的耳畔还回荡着他曾经的话语。

但最后的一切都由我亲手送葬。

月光透过通风口照进屋内,为这个不带有些许光亮的房间送来一丝明光。

入冬之后气温下降得很快,我再度裹紧身上的大衣。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喜欢来这个地方坐一会。

只为这个地方藏有我与他曾经的回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麦芽的香气与腐朽交杂一起流窜在鼻息,我揉了揉因微醺而有些疼痛的额头。

说起来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

还真是遥远的回忆呢。

八年了,这一带还是没有修复。

这一间房由残垣败柱支撑着稍显完整,依稀能看出从前的布置与生活痕迹。

地面上尽是塌落的碎石破瓦,稍微移动下腿脚便能碰到断裂的碎木。

冰凉顺着背后的岩墙彻入脊背。

为我微醺的头脑带来了一些清醒。

啊,是啊,她原本就不是他,只是我妄想着替代的产物而已。

「叶澜……」

我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我知道,我的弟弟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但八年前,就在那张床边。

我望了望身旁,在月光的阴影下,被石块积压着的床板,原本洁白的床单上已是落灰。

「哇,姐姐会制作机械人!」

他那样惊喜地对我说道。

「这可不是单纯的机械人哦。」

我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然后指着电脑上的程式解释道。

「这叫仿生人,和人类是一样的哦。」

「哦,那它也能哭也可以笑吗?」

他指着一旁的建模天真的问道。

「当然可以了,不过现在应该是造不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仿生人因为其过高的机能被人们忌惮,所以很久之前就被政府禁止再进行研究了。」

「那姐姐你……」

「姐姐我啊,以前是研究这方面的,所以后来就失业咯。」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我以后要进入政府高层,然后让姐姐能够尽情地做研究。」

进入高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哦,而且进入高层之后也不一定能让姐姐继续进行研究。

我这样想着,但其实没必要这样打击他。

所以我依然笑着抚了抚他的头。

「那好啊,你现在努力学习,将来就可以帮到姐姐了。」

「恩,我会的。」

他那时满脸憧憬地点了点头。

好像带有翅膀一样,可以飞向任何地方。

「对了,小澜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之前小澜可是在网站上发表过的,成绩怎么样了?」

「唔……」

他愣神了。

「根本没人看啊。不过我刚刚在姐姐这儿我得到了一个新点子。」

但随后他又满脸兴奋地说道。

「新点子?」

我疑惑地望着他。

「嗯!」

他点了点头。

「一个关于人工智能少女的故事!」

「那写好后,可以给姐姐看看吗?姐姐可是很期待小澜能从姐姐这里得到什么灵感呢。」

我摸着他的头鼓励道。

「那之前关于勇者的故事要太监了吗?」

「怎么会呢?我想把它融入到我的新小说中。」

「那努力吧,我很期待哦。」

「嗯!」

明明是这样约好的。

守护着他成长已经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动力。

我将手上的易拉罐揉作一团,随意地丢弃到地上。

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身子有些不稳,但是没有什么大碍。

我控制着我的身体勉强坐到了床角,一旁还摆放着已经泛黄的笔记本。

时间的磨损随处可见,历史的滚轮永不停息。

唯独这里像静止在了那日。

那日弟弟从我的眼前消失。

像梦魇一般萦绕在我的脑海。

突然塌陷的天穹像断罪的判官宣判了我弟弟以及父母的湮灭。

所幸的是弟弟存活了下来,不过虽然大脑还能够活动,但是身子已经完全动弹不了,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

跟死了已经完全没有区别。

如果这个时候仿生人技术还存在的话,我的弟弟就能换上一副全新的躯壳继续生活。

虽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东西。

但即使那样也比这样无法感知到一切而活着要强上许多。

可自从仿生人禁令发出之后,相关产业诸如义肢之类也不被允许存在。

那么以我弟弟这样的存在只会在死寂中迎来终结。

所以我不想放弃,只要仿生人能再度被允许存在那样就可以挽回我弟弟的人生。

我开始到上层区奔走,想要借助关系和高层谈判。

但我终究只是一个失了业的研究员,没有人会搭理我这样的人。

一直到最后,我连真正的高层都没见过。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回想起弟弟的纯挚的笑容,没有继续这样的世界,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所热爱的事业已被剥夺,若是抛却所剩的亲人那样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不过,在我到上层奔走的时候并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我得知了大崩落事件的始末。

所谓的值守人员的失误不过是对外的托词,真正的原因是载人火箭的发射失败。

为了人类的稳定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我弟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了生命。

你们将我存在的意义尽数剥夺,我又为着什么要存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呢?

所以就这样离开吧。

离开这个充满残酷的世界。

想要到外太空上生活的愿景根本不切实际,说到底也只是高层画的大饼吧。

那么即使努力生存到最后,也只是和整个钢铁之城一起寿终正寝。

但如果弟弟还在的话……

他还在的话我还能姑且相信这个理由尝试着活下去。

然而现在,算了吧。

我那时这么对自己说道。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微风掀起涟漪,倒映着霓虹漫彩闪耀其间。

这份虚假的繁华可真是让人迷醉。

迷醉得让人舍不得死亡。

如果那份平和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真想让弟弟也在身边看看这幅美好的光景。

我的双脚踏上了桥墩。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虚妄。

妄想的还存活的弟弟是,眼前的这幅光景也是。

虚妄终将会迎来终结。

就如同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般。

我身体缓缓前移,正准备跳入水中的瞬间。

「不要死啊!」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拉住了我的衣领。

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我的身子被拉了起来,但另一种致命的气息却萦绕在我的脖间。

被放到地面后那人还死拽着我的衣领不放。

「嘶……嘶……嘶……」

我渐渐有些无法呼吸。

没想到不是淹死而是被拽死吗。

这种死法还真是窝囊呢。

但抓住我的人像是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式猛然松开,我的身体因为惯性的原因头磕到了石板桥上。

「嘶……」

可痛死我了。

我边揉着被磕到的地方边抬起头,看清了来者。

是一个头发齐肩却有些凌乱的少女,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也有着高光。

「没事吧?」

她把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没事才有鬼嘞,我差点被你勒死。」

我边挣扎着起身边抱怨道。

看样子今天的自杀计划是泡汤了。

「第一次这样救人没掌握分寸,以后会注意点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虽然我没死成有点苦恼,但这种情况对于好心帮助自己的人不能无理取闹。

「还真是谢谢你了。」

虽然心中并没有谢意。

「呀,不用感谢我,帮助人是应该的。」

她摆了摆手做出了一个我并不是很能理解的姿势。

帮助人是应该的……

如果那群人能至少帮助我一下的话。

「咕~」

我听到什么声音从我们之间传了出来。

于是我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

「要来我家吃点什么吗?就当是谢礼好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离世前再做几件好事吧,只希望到下面与弟弟团聚后有几件能称道的事。

「不用不用,我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事的。」

是我的态度太生硬了吗?

我端详了一下她的穿着,是我所在学校的制服。

嘛,不认识我也是常态,毕竟也没多少人会记住一个仓库的器材管理员。

「我只是看老师你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就跟出来了,没想要什么回报的。」

她低着头踮了踮脚尖。

我闻言愣住了神,还有人会在意我这样的人吗?

于是,温柔的笑容不自觉地从我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我有多久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呢?

「来吃点吧,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得不到营养的话,该发育的地方可是无法发育的哦。」

说着我挺了挺胸前的一对巨峰。

对于它们我以前还是挺满意的。

最后在我的热情邀请下,她来到我的家中。

她的话语给我带来了些许温暖,让我觉得或许不用那么急切地寻求死亡。

如果像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我说不定能重新找到存活下去的理由。

然而最后我将她推了出去,连同弟弟一起,推了出去。

我踢开了推积满地的易拉罐。

身体缓缓躺倒在了碎石上,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没错,一切都只是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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