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那天,云初的爷爷云建国从顺天回来了,老爷子整天日思夜想念叨着想见孙女一面,但因为工作原因总是耽搁。

作为省公安禁毒局一把手,他不像云峰在市侦查每天还能回一次家,周末能有半天的假期就不错了。

云建国听闻孙女寄宿在别人家,无论如何都要接回来,刚回到汉唐市便到云峰局子里去了,虽然是便衣简行,但风声传得很快,听说省里的专家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案子,市局也连忙赶来接应。

原来老爷子是来找儿子谈心,其他人也就捏了把汗。可云峰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就呆滞坐在那,一声也不敢坑,手握的茶杯抖了两抖。

“你们没时间带孩子,是想让我这个老头退休回家带孩子是不是。”

云建国穿着一件朴素的中山装,两只正气凛然的眼珠就这么瞪着云峰,这小子半句话都不敢说,连连点头说是。

他不过是个刑侦科的大队长,论资历云建国见过的案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爹。

事情就这么定了,把云初从白家接回来,云峰则主动申请去档案管理科做个文职。

除夕的时候,白若溪的母亲也从国外回来了,两家人齐聚一堂,在窗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这个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因为云峰的工作比较特殊,这个年没有红包,只有甜到粘牙的麦芽糖,还有父母给的两百块压岁钱,存在她的小金猪里。

白若溪就不一样了,坐着老爸的小奔驰满地儿跑,收到的红包哪个不是大几千,兜里太小实在是塞不下了,只好开了张卡存压岁钱。

年后,云初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要把她接回家里住。

临走前,月嫂提前一天收拾好了行李,除了几件冬天穿的衣服,她没有特别重的东西,就差和白家那小子道个别了。

“臭弟弟,不和你大哥告个别?”

望着空荡荡的客厅,云初心里有点儿乱麻,从出生到现在,在这半大不小的屋子度过了几个春秋,如今说走就走,心里却莫名有点不舍了。

会不会躲在房间里。

云初站在房间门口,轻轻叹了声气,心里默念三秒。

三,二,一。

开门。

地上躺着几本凌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一块摔坏的劳力士手表,还有一点淡淡的抽泣声,歪着脖子一看,这小子正蹲在角落里哭鼻子呢。

“咋啦,现在没人欺负你,还不乐意了?”

云初的手向前,抚了抚白若溪柔软的头顶,大颗的玻璃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脸上红彤彤的,小脸帮子还时不时在颤抖。

“以后要听话,知道么?”

“我才不听!”

声音微微带有点嘶哑,但有有些缩头缩尾,勉强能看到一个男子汉的倔强。

“那我走啦。”

云初脱下小警帽,戴在白若溪的头顶上,帽子微微倾斜正好遮住了湿润的眼眶。虽然平时也有争吵打闹,但离别时总是让人难以割舍,谁的童年不是这些呢。

正当云初准备转过身,一只小手忽然拉住了她。

“姐姐,不要走……”

待她回过眸,两只小眼神正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白花花的鼻涕流了一大串。

这可难办了,她最怕哄小孩了。

云初一敲脑门,终于想出了个主意,伸手指在他的鼻尖上,“你只要听话,姐姐每天都来和你玩好不好。”

“真的?”

白若溪呆呆地望着她,心中莫名有些失落感,父亲常年出差在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也不知身在何处,他倒是把云初当作亲姐姐了。

“记得叫大哥。”

云初伸出小拳头捶在他的胸口,不知道小家伙今晚还要哭得多伤心呢。

……

回到家,云初躺在沙发上神游,她还在思考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才好,“啪” 地一声。

  屁股像是被雷电击中了。

  云初的意识忽然被拉扯回了现实,她左看右看,肚子正压在一对大腿上,扭过头,视线里是母亲生气的脸蛋。

“家有家规,瞧你这坐没坐样,像什么话。”

差点忘了,还有母亲大人这一角色的存在,平时相隔个把月才见一次,母女这一瞬的对视,仿佛生疏了不少。

云初的母亲名叫宋美,年龄也就三十几来岁,相比于此别的母亲,算是很年轻的妈妈了。

老实说,她并不喜欢太严格的家庭教育,或许是身为警干的缘故,在教育这一方面较别的母亲会更为严格。为了缓和家庭气氛,云初还是选择退让一步,乖乖坐好俯首听命。

“这还像话。”

宋美兴致盎然地点点头,拿出一副命令下属的姿态侃侃说道,“我和你爸商量给你报兴趣班,跳舞,钢琴,小提琴,或者画画也行,你选一个吧。”

“我可以不选么!”

云初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宋美,小手歪在半空中举不起来,她知道这个愿望很可能会成为绝望,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那送你去补习班吧,现在别的孩子都会做加减法了,你也不能落下。”

来了来了,又要输在起跑线上了,云初身体顿时一阵发凉,还是逃脱不了中国式教育。

既然是有得选的,还不算太糟糕。

可以学电竞么?

她想问,但又不太敢。这个年代哪来电竞这一说法哟,有也是不务正业,被打回原型。

“想不想学跳舞,你看那些电视里的女孩身材多好,她们就是学了舞蹈才那么美。”

宋美循循善诱,可云初终究是提不起精神来,眼神里写满了一万个不愿意。

跳舞?

那必不可能。

对于身材这一方面,她并不是特别在意,何况女性对于苗条的追求,她最是抵制,也省得将来有人追求的麻烦。

不如选个可以划水的吧。

“我想学画画,可以么。”

云初举起小手,两条小短腿往前踢了踢,她多少还是有些绘画的天赋,也就是上课画画杜甫和李白的兴趣。

“当然可以,不过就你现在这身材,以后哪个男生会喜欢你,再赖着不动,将来可就成寡妇咯。”宋美还不肯放弃,心里盘算着还是学舞蹈对云初最实用,毕竟她就是舞蹈队出生,未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看得见的。

“那挺好。”

那可真是天助我也,云初心里暗笑,反正阳奉阴违就对了。

“好,那就这么定啦。”

宋美立马给她报了兴趣班,还是那种一对一的特训般,一听就是折腾人。

隔了一周,终于到了上课的日子,宋美一大早让云初备好纸和笔,还有一条白毛巾都塞进书包里。

“妈,我报的不是国画班么,为啥带毛巾?”

云初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坐上了车,心念等会在课上要怎么糊弄到下课。

“等会你就知道了。”

宋美笑笑不说话,直到将她送到培训班,溜之大吉。剩云初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身后背着一个小包,心里有些不踏实。

“是云初小朋友么?”

培训的老师很快迎了出来,提起她的大背包进了训练室,一边还在夸现在的小孩多勇敢啥的,不时还有小女孩的哭声从几边传出来。

越走越不对劲,周围的孩子穿着一件件白色舞蹈服,冲着自己发笑。

“老师,画画是在二楼么?”

云初有恃无恐地环顾四周,光是那比头还高的横杠就够她呛的了。

“画画?画什么画,我们这是学跳舞的呀。”

培训老师还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但也没太注意太多,反正这里的小孩十有八九都是被骗来的。

雾草?

宋美这只老狐狸,竟然坑自己?!

小腿忽然一软,一屁股跌在实木地板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咋啦,还没拉韧带这就腿软啦,那还有得你哭嘞。”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放心吧,这里的孩子都是哭过来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雾草,雾草,雾草。

这尼玛是集中营呀。

云初拔腿就想跑,谁料到小脚丫子已经被老师握住了,手里攒着一件白色的紧身舞蹈服。

“别急,先换衣服。”

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被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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