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高台后方的工作通道,跟着锅盖头的洛塔丝发现尽头处站着一名吊儿郎当的眼镜青年,对方吹着口哨,视线瞟到走来的两人身上后,哨声向上一转,带着些许戏谑。

“哟,这就是让小弟心迷神醉的女人啊,不亏,真的不亏。”

“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曼彻斯特显得相当不耐烦,“我们马上从竞技场撤离,上次计算过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如果曼彻斯特小弟你什么都不插手的话,至少得要退到这——里,”顾江流手指在空中不存在的地图划了一长段距离:“「六区」中面积万年老二的「工区」。”

“嗯,我会回来负责,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安全距离?负责什么?”

出声的是银发少女,语气染上了疑忌,曼彻斯特回看了一眼洛塔丝,他没法在这个节骨眼跟对方摊明解释。

然而少女的眼神很执着,她道:

“我知道你刚才用琪琪打了幌子,这个我不追究,但我要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便告诉你。”

对洛塔丝,曼彻斯特心里做不到全盘欺骗:“简短地说,我闯了点祸,导致现在韵灵歌会马上要发生事故,为了不波及你,我必须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事故?那琪琪呢?歌会现场的其他人呢?”

洛塔丝目光如炬。

曼彻斯特低下了头,他缓缓道:“这便是我要负责的事。”

“负责,又一个负责,如果我说我不走呢?”对曼彻斯特将信将疑的洛塔丝,终于还是吐出了后者最不想听到的话,“琪琪是我朋友,我相信你,不代表我会听你的差遣。”

曼彻斯特眉头顿时紧攥。

终究还是得走到这一步么?

他右手背到身后,暗中捏起一颗滤魔石。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

“那他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另一道话语声蓦地响起,黑暗中,手掌从洛塔丝的后颈落下,精准而恰到好处地击中了少女的动脉窦,洛塔丝顿时瞳孔涣散,并向前软倒下去。

“谁!?”

曼彻斯特一个箭步接住少女,上下慌乱地观察洛塔丝,确认她气息无恙后,才怒目向袭击者的来向看去。

“为了这个女人,居然那么轻易就交出后背。”

只见黑暗中一阵水纹波动,某个俊朗的轮廓显现出来,却是位生着亮金色及肩发色的青年,一张帅气的脸上写着无奈,使曼彻斯特在一瞬间回忆起很多东西。

“是你?你不是……”

“抱歉。”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对面的青年手指已经在嘴唇上竖作嘘声,一副苦笑摇头的模样。

沉默中,锅盖头眉头跳动,总算理解到开元物质所预测的信息,若说公国贤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把本命法器交出去,那么,有且只有一人能够接受这份馈赠。

虽然不知对方是靠什么魔法进行的伪装,论其真实身份,根本就是……

“‘肯尼斯’……吗?”

即便没有正面承受,曼彻斯特依旧忘不了当时来自于整个威斯特玛天穹的威压。

一旁的顾江流左顾右看,虽说对金发青年身份好奇,却也识相地没有开口,而沉默数秒后曼彻斯特带着些许警惕问道:

“尊敬的曙……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参观歌会而已,我把自己打扮地挺不起眼的。”

肯尼斯自顾自说着,仿佛不经意看了眼锅盖头怀里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妒忌,“顺道,来看看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朋友?岂敢。”

曼彻斯特可是把两月前的一幕幕回忆得清晰无比,当时肯尼斯展现出的修为以及种种出格行为,到如今都令他大惑不解,完全不像是只有过一面之缘那么简单。

但锅盖头也没点破,继续道:

“肯尼斯殿下处尊居显,鄙人何德何能称得上朋友?刚刚的事就当时殿下帮忙了,这边也没有什么麻烦,殿下多虑,不如留给鄙人点处理私事的时间?”

锅盖头一边说着,一边思索飞转。

先不论肯尼斯的奇妙态度,她也算是执政府核心权要,在伽陀朵的眼中更是重中之重,倘若此时对方并没有被贤者所「关照」着,那么是不是可以……

“为什么?”

另一边,青年听着锅盖头左一声殿下右一声殿下,心中莫名烦躁,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宁可跟一个只见过几天的女人倾诉,也不愿相信多年的朋友!”

“……您在说什么?”

曼彻斯特眉头皱起:“一会一面之缘,一会又多年相交?鄙人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而且这话有点过分了吧,我和洛塔丝可不只见过几天。”

“你!好好看看,好好照镜子看看这张脸!”

对面的青年突然快步走向了锅盖头,伸手想要先开曼彻斯特额前的刘海,速度虽然不快,但面容和瞳孔中的神情,却丰富得让锅盖头忘了躲闪。

很熟悉。

那是首次梦见银发少女后,起床梳洗时镜子中的、他自己的双眼。

手在距离刘海半米的位置停住了。

“算了,我还不能……”

肯尼斯满脸颓唐,自言自语起来:“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她发现。”

——不然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语气一转,盯着曼彻斯特:“你们想要在歌会上做些什么吧,我不求你全盘相告,甚至可以什么都不问,但至少,以我的身份,应该能够帮你做点什么。”

曼彻斯特再次诧异,他已经确定自己和洛塔丝的对话被察觉了,但不知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对于这名突然插足的金发青年,他竟推测不出对方的目的。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肯尼斯捋起手袖,在他的小臂上,绑着一条编制独特的草绳。

“曼彻斯特……对吧?以这件法器起誓,我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你应该认得它,所以、放心地让我帮忙吧。”

——嘶。

当草绳露出来的那一刻,锅盖头便全身绷紧,寒毛倒竖。

熟悉的贤者威压扑面而来,曼彻斯特甚至有种被伽陀朵盯上了的错觉,反观不远处,顾江流还在不解地挠脑壳,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人际关系。

……并不是敌意么?

曼彻斯特对这件法器暂时有了理解,毫无疑问,它正是出现在开元物质预言中的、大贤者伽陀朵的本命法器,虽然功效不明,夹杂的上位威严不会少。

当初贤者扬眉震怒,全城遭位格镇压后雅雀全无的景象,锅盖头还历历在目。而这次从顾江流不受影响的反应可以看出,仅有直面法器的自己感受到了压力,稍作想象,曼彻斯特便明白这根草绳只是个空有力量、却无灵魂的工具。

然即便如此,眼前的青年也碰不得了。

天知道贤者的本命法器会不会有什么警报机制。

就在曼彻斯特刚打消心中计划的下一秒,肯尼斯发话了:

“当然,我也不是白帮你的忙,有个条件。”

他双眼定定望着曼彻斯特。

“歌会的事情解决后,单独带我去一趟你的房间,最好是寝室。”

……?

曼彻斯特心中的疑惑从头顶冒了出来。

而肯尼斯只是笑笑:

“很简单的条件吧?放心,这个要求同样建立在之前的誓言上,绝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你只需要回答我——行、或不行,就可以了。”

锅盖头脑袋有些混乱。

去哪里?

寝室?

他完全理解不了金发青年的行动模式,原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就像做到一半的滤魔石实验,突然从石头里蹦出只猴子跟他打招呼,文体两开花,然后抱起石头开始打篮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是曙星公主吧?

曙星公主,是维尔西尼当今世代的天选之子。

而既然是公主,又作为伽陀朵的禁脔,不难想象她理应冰清玉洁,性格同高岭之花。

有着这般头脑和这般身份……她凭什么能一脸冷静地说出“单独去某个男人寝室”这种虎狼之言!?

但,这也是个机会。

曼彻斯特在某些时候,不、是向来胆子都大得吓人。

寝室就算了,那种地方可防不住贤者的眼睛,但在墨意青桐,属于他的个人实验室经过混合了雪铁的黑锻钢改造,理论上应该连广域侦查魔法都能屏蔽掉。

既然没有贤者的威胁,剩下只要解决掉本命法器这一麻烦,俘虏一位大魔导师,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殿下如此慷慨。”

于是乎,曼彻斯特向肯尼斯缓慢地点了点头,做下了今夜第一个、他完全猜不到结果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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