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亚一行人,此时正跟随那突兀降临的红色巨鸟和它背后的不知名身影一起,穿越普世城大层之间的通道,朝向另一个大层前进,这是那个至今不肯表明身份的神秘人的要求。

那是一位有着白中带红的奇异毛色的狐种亚人女性,身穿一套装饰复杂、腋下和袖口等很多位置都不知为何留有开口的松垮白色长袖上衣,下身则是一条短裙和过膝的黑色露趾长袜。她的右脸上戴着的和凪类似的白狐面具,连同倾斜的留海一起遮住了半边眼睛,露出的左眼则是赤红的血色,面容淡雅而隐约透露出一股成熟之气。后腰的位置还挂着一把同样有着复杂装饰的太刀。

类似的打扮在伊迪亚她们眼中并不算太过陌生,阿妮德更是明确指出这似乎是来自星龙域的某种“神职人员”——巫女的打扮,只不过明显根据对方的个人喜好进行了一些个性化调整。

这位“巫女”骑着红色巨鸟出现在一行人面前,先是朝下挥挥手,那些前一刻还狂躁万分的晶体植物居然一个个平静下来,缩回到自己所寄居的超古代建筑的遗骸中去。而她则朝向这边开口,用着夜莺般清亮的嗓音说出一串难以理解的语句。

伊迪亚她们起初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话,很奇怪这人明明刚出现时说的是很标准的通用语言,此时却开始念起了天书。

就在一行人都感觉不知所措的时候,伊迪亚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装置。

那是出发前雷吉纳德交给她的、据说能转译任何语言的“万用翻译器”。这东西原本被她当作一个笑话看待,但事实是当她刚一按照雷吉纳德教给的方法将之启动,从其中立刻传出了经转译后的对方的声音:

“...快点跟我来,你们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呃...我们听不懂您说的话。”

惊奇地发现翻译器居然真的管用,伊迪亚也试着通过这东西与对方交谈。而她的回答让对方一愣,接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差点忘了,来自西方世界的人是听不懂‘汉语’的呢。”

“那您刚刚制止我们的时候倒是还记得用我们的语言...”

“年纪大了,偶尔是会糊涂一下,呵呵呵。”

“巫女”轻盈地笑着,这次总算换上了伊迪亚她们能听懂的语言,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跟我来...话说你们身下的这位真龙妹妹应该听得懂星龙域的语言才对吧?”

“呃,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伊迪亚有点拮据地看了看阿妮德,对方侧过头小声对她说:

“我能听懂标准的星龙域‘汉语’,包括这一语系下的三种主要变体,但却听不懂她说的话...那应该是某种方言,实在太拗口了。”

之后一行人跟随着巨鸟朝向高空飞去,在其带领下很快飞越了模拟投影的最大高度,视野中出现这一层的“天花板”和她们来时穿过的通道入口,继续跟随巨鸟一头钻了进去。

虽然心里隐约猜到对方可能要带她们去到另一层的某处,伊迪亚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至少对方刚才帮她们解了围,而且目前来看应该也没有敌意的样子,她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安下心来等待。期间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魔导通讯器——这是她们在从大楼楼顶逃离前设法抢救下的少数设备之一,随后试着给其他人发送了通讯,但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身旁突兀地传来陌生的声音,红色巨鸟不知为何移动到了阿妮德的旁侧,不知名的“巫女”正站在它背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伊迪亚把通讯器塞回了衣兜里。出于对陌生人本能的警惕,她没有现在就告诉对方有关其他失散同伴的事情。

但既然对方主动搭话,伊迪亚还是觉得总要找点话题来避免尴尬。这也是她与同伴们相处这么长时间来在人际交往方面的少数进步之一:

“我们刚刚在什么地方?”

“泰拉第二大层‘阿斯特里亚(AUSTRALIA)’。”

对方很坦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超古代人尝试将自然景观与人造都市融合、使两者和谐共存的产物。”

“整整一层的...植物园?”

“准确来说是‘生态园’,这两者有很大区别。那里原先不只有植物,而是一个大量动植物与人造都市并存的繁荣生态系统。这样的人工环境需要极度精密的调整才能正常维持,而在泰拉被整体遗弃之后,阿斯特里亚的环境理所当然发生了崩坏。这里不像泰拉表层,在无数万年的演变中依靠大气运动和海洋的洋流而在人造都市的基础上创造出了一小部分能让动植物生存的环境,在整个阿斯特里亚,无数无人照料的植物和动物涌上街头求生。”

起初的时候,动物们仰仗着野兽的生存智慧和顽强的生命力,以及超古代人对它们的基因进行的一系列适应性调整,一度在短时间内进化到能够适应人造都市环境的程度。而原本与它们共存的、生态系统的另一部分——植物们,却在相同的环境下濒临灭绝。

原因很简单,即使受环境所迫而发生了进化,动物们依然必须广泛地依赖植物作为食物链的底层,先天条件使得它们难以在这方面做出改变。而脱离了精密的环境调控的植物们,在没有一丝一毫土壤的人造环境中几乎无法繁衍,总数开始迅速地下降。

植物的愈发稀少很快导致了大量草食动物的死亡,进而影响到整个食物链,阿斯特里亚本该在这一过程中变成一个只剩下动物尸骨和腐烂植物遗骸的死寂世界。

但就在这个时期,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植物们身上发生了。或许同样是超古代人进行的某些基因改造在这一世代的植物身上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突变,也或许上天真的有意眷顾这些平凡的生灵,一部分植物突然开始适应了环境——它们的根系发生突变,变得能够吸收超古代建筑材料之中的人造元素,甚至将之分解重组为自己所需的元素,这让即将绝迹的植物们几乎转瞬间获得了生存优势。

任何生命、即使是植物,也有着延续自己的生命和族群的本能。为了在动物们的威胁下生存下去,阿斯特里亚的植物们进入了更进一步的进化阶段,并由此与动物们展开了以万年计的漫长进化战争。

从伊迪亚她们所见识到的景象来看,这场不为人知的战争,最终的胜利者是植物。阿斯特里亚原有的动物,从大型的猛兽到食草的羔羊,甚至是花鸟鱼虫,一个不剩地被从环境中消灭,就连尸骨也被植物们吸收,植物们最终形成了一个仅靠自身便可完成生态循环的、极端独特的生物圈。

这一切听上去是如此难以置信,以至于原本只是在旁听的其他人,此刻也被不知名“巫女”口中的故事所深深吸引。而对此最感兴趣的除了伊迪亚之外,就是两位考古学家:

“真是前所未见、甚至常理而言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它却作为事实摆在我们眼前...”

“恕我冒昧,这位...‘巫女’小姐,我们很感激您刚才及时伸出援手,但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您究竟是谁,以及您是如何获知这些古代历史知识的?”

与正沉溺于感慨中的米涅奥拉不同,两人中的姐姐席特拉斯此时关注着更为现实的问题。很明显她想借此机会搞清对方的身份,而这一问题却得到了稍显“不悦”的一声轻哼:

“我并不是有意搭救你们,而是在拯救那些植物们。他们的物种天性即是将一切动物视作猎物,而在之前的许多年间,也有零零散散未被记载的探索者队伍抵达这一层,结果自然是被那时还不知晓‘上层’存在的他们给干掉了,当然这次他们可是踢在了铁板上...你们刚才的自卫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姑且不能放任一位货真价实的真龙种在这星龙域之外的地方乱来...”

“是我的理解有误吗?您好像在用‘他们’来称呼那些植物?而且措辞间好像在拿那些植物当成有智慧的个体看待?”

“你没有听错,就是‘他们’。”

对方的话语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用表层文明的话来说,‘他们’算是阿斯特里亚的原生族群,甚至单从总数上来说,应该是泰拉人口规模最大的族群。但他们并不具备个体智慧,而是由遍布整整一层的数百亿晶体植物个体,如同脑细胞般跨越距离统一起来形成一个超级思维网络,他们的整个物种就是一个个体,又或者说这个物种就是一个超级生命。”

“难以置信...这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力范畴了。”

米涅奥拉继续在一边感慨,她的话又大体概括了其他人的想法。唯有阿妮德,在大致接受了对方话里的信息后,却提出了质疑: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感受到有意识的生命存在呢?”

“真龙种对生命的感应能力本该是与晶体植物的集体意识一样远超常人所能理解程度之物,你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只是双方之间过大的差异让你根本无法意识到那是一个‘生命’,‘他’的意识和思考能力完全超出我们的理解极限。只是如今的‘他’有求于我,因而愿意主动与我交流。”

说到这时对方想起什么,在胸前托起右臂,食指轻点红唇,视线飘向伊迪亚的方向:

“话说回来,你刚才好像拿出过一个很有趣的道具呢。那个能够把我的话翻译成你们的语言的装置,是超古代人的‘万用翻译器’吧。”

“您认识这个装置吗?”

“我非常清楚那是什么,超古代人一切与交流手段相关的科学技术发展到极致的最终产物,也是理论上唯一可以主动与晶体植物的集体意识交流的设备,它出现在你手上不会是一个巧合。”

“哎?可这只是启航前从一个不怎么讨喜的机修工大叔那里拿到的,我还以为只是个玩具呢!”

“不怎么讨喜的机修工大叔?”

对方的嘴角隐约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有趣的发展。”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