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托丝瞪大眼睛，伸出手指，颤抖的指向葛罗瑞娅。
感觉受到强烈侮辱的她，想要怒斥葛罗瑞娅，身为魔王却无视魔族的荣誉，净搞卑鄙的歪门邪道。
但刚才无比惨烈的打脸败绩，却让她无法开口。
虽然很无奈，但战场确实是赢者通吃，败者吃土的地方。
她现在指责，没有太大说服力。
一时间，芮托丝还算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甚至于，她内心还产生了动摇。
难不成……我过去一直坚持的荣誉，都是错误的？
“我的荣誉……是错误的？”
“芮托丝！听着！！”
双手拍桌，响声比刚才芮托丝砸的还要响亮。
再加上魔王威压的爆发，一下子就把芮托丝，本就有些恍惚的心神摄住。
葛罗瑞娅，紧紧盯着芮托丝双眼。
大概知道对面在想什么的葛罗瑞娅，开口反驳：
“我不是说魔族的荣誉观不好，相反，我很喜欢我们魔族武德充沛的荣誉观！
相比那些脑子里只有小九九，整天想着如何赚钱或是打压其他人的人类，
把傲慢小心眼刻在骨子里，谁都瞧不起的精灵，
还有整天只关心打铁和自己‘艺术品’的矮人……
我们魔族子民，能够为自己国家，自己背后的亲人舍生忘死，团结一致对外的热诚，是如此可贵！我为之自豪！”
对于上述话，葛罗瑞娅没有任何说谎。
民族主义，是一个民族能够独立自主的基础，也是未来能够繁荣的最基本前提。
现在魔族的荣誉观，就可以算是民族主义的初级阶段，充满了不成熟、排外和偏执，甚至还带着野蛮的血腥。
但能在目前这样一个有些偏向于魔幻中世纪的世界，感受到民族主义，哪怕只是最初级的，葛罗瑞娅也无比高兴。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她要让眼前这个死脑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将军！
“但芮托丝你不同！身为领导者，身为一个将军！只有热血和勇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甚至更残酷的说——在当上将军，承受了它所附带责任的那一刻，你就永远丧失了，能够保有纯粹荣誉的机会！”
葛罗瑞娅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
莫名的，芮托丝在葛罗瑞娅身上，看到了当时的老魔王影子。
他们眼中都燃着光。
但与老魔王那种，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支配一切的狂放不同。
现在这位魔王眼中的光芒，要更加清冽，也要更加令人向往。
不知为何，芮托丝心中徘徊的迷茫怒火，消退了。
“身为一个统治者，身为一个军事领导人，你背负着跟随你的所有将士生命！你不仅需要迎难而上的勇猛，也需要审时势的狡猾，更需要无视挑衅的隐忍！
在我看来，一个合格的将领，既要卑鄙恶毒，又要勇猛无畏，更要有难以撼动的冷静。
只知道热血上头冲锋的是将领吗？”
“不！那不是将领！”
葛罗瑞娅声音近乎咆哮。
“那只是一个大头兵……甚至还比不上大头兵——因为大头兵不会因为一时热血，让自己，成千上万的同胞踏入陷阱去死！”
“芮托丝，你或许觉得那些战士是死得其所，或者能跟你一起死在冲锋的路上，是无上荣耀，但我告诉你！你错了！错的离谱！”
“身为将领你最应该做的，是让自己手里士兵，以最小代价达到胜利，或完成战略目标！”
“换句话说！这才是你的荣誉！”
“你的荣誉是每一场战斗后带回的士兵数量最多！是确保每一场重要战役的胜利！而不是区区一两个敌人的血祭头颅！”
“你——明白吗？！”
右手食指，直指芮托丝眉心！
毫不留情的训诫在魔王卧室内回荡，让一旁的妹妹和女仆，钦佩的眼冒小星星。
也让芮托丝，陷入沉默的思考。
葛罗瑞娅深呼吸两下，将气息喘匀。
葛罗瑞娅以恢复平静的语气继续开口：
“芮托丝将军，你是我的长辈，我本来不想如此不留情，跟你说这些会让你难堪的事，但是我实在难以忍耐……”
“自从我当上魔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让魔国更加繁盛，我学习了很多知识、认真总结了各个文明的特点，努力分析我们国家的弊端，甚至组织了一场战斗……但忙完一圈我才发现，我们国家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我的心腹大患不在外面，就在我这国内，就在我的政治城堡上！”
葛罗瑞娅一边掰扯手指，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解释自己看到的弱点。
“生产力落后、全员文化程度低劣、官员贪污腐败缺乏能力、没有明确的政治体系，整体社会在数百年间，丝毫没有进步，而反观黑暗山脉另一边……”
葛罗瑞娅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
“他们的技术日新月异，国家繁荣昌盛，受到教育的人民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一些工厂……”
“我的首席将军——芮托丝，你想一下，如果那些身体孱弱的种族，过些年技术发展到了，能让他们依靠机械武装，每个人成为比我们魔族还要‘强大’的战士时，你该怎么办？
还是继续像刚才推演兵棋中的那样，热血万岁冲锋，用血肉之躯抵挡魔导炮的轰击？”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就我们刚才使用的【魔法兵棋】，我们国家能够做出来吗？以量产的形式？”
芮托丝沉默了。
虽然作为一个传奇战士，她不太关心那些神神叨叨的魔法，还有更加让人脑袋疼的魔法用品制作。
但并不影响她作为使用者的评估目光。
她确实说不出，魔国能够轻易反向破解这件娱乐玩具……顶天是技术高一些的娱乐玩具的话。
一些从未有过的思考在心底滋生。
注意到芮托丝若有所思，葛罗瑞娅趁热打铁。
“芮托丝，落后就要挨打啊……”
平静的陈述中，参杂进忧虑的感慨。
“外面世界已经发展起来，我们却还在停滞不前……甚至在向后倒退，没错，我是很强，但我就算再强，一个人能抗衡整个大陆吗？”
“魔国，我们的种族，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浪费的时间了。”
“我们需要尽快发展、尽快强大……芮托丝，芮托丝！”
“我在，魔王陛下。”
葛罗瑞娅接连呼唤，才将被自己一顿忧心忡忡感慨，搞得神智恍惚的芮托丝唤醒。
清醒的芮托丝下意识用了尊称，看向葛罗瑞娅视线，也变得复杂。
“芮托丝，我们国家需要改变，过去的习惯，在未来一定会以我们吃惊的速度彻底分离析，你身为魔国首席武官，你必须要率先适应改变……我说这些话你可能听不懂，我换个说法。”
皱眉组织语言，葛罗瑞娅严肃的开口：
“我希望你能放下心中芥蒂，认真学习知识，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而不是空有头衔的莽夫。”
“我不想对你这个长辈隐瞒，所以我在这里跟你摊牌，如果经历了这场谈话，你还不接受我的意见……”
葛罗瑞娅脸色严肃。
“我就要考虑，是否让你换个职位了。”
“我的芮托丝阿姨。”
“……还真是毫不留情，魔王陛下。”
沉默半响，芮托丝一声长叹。
“不过也算是真的受教育了……没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遇到这件事……魔王陛下，未来真的会那样吗？”
“只会更加严重。”
葛罗瑞娅肃然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唉。”
走过已经关掉投影，显得空旷的大厅，芮托丝来到葛罗瑞娅身前。
“身为魔王的你，为了学习新的知识，尚且要忍受过些日子，隐姓埋名进入人类世界，成为无名小卒的耻辱，我这个已经想明白的老阿姨，如果还为了一点面子拒绝……”
芮托丝摇头。
随后单膝下跪。
“魔王陛下，请原谅我的愚蠢。”
芮托丝向葛罗瑞娅低头。
“我会努力接受新的变化，成为一名合格的真正将军……希望您不吝赐教。”
“这是我应该做的。”
手掌在芮托丝肩膀，拍了拍。
“芮托丝，为了魔国更加强大的明天，共勉吧。”
“是，我的魔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