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言可以坐在她身边,给她讲一整天。
那些细小的如同钻石一样闪耀着的东西,一直潜藏在边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里。
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喜欢一个人啊,是很奇妙的事情。”
边言像一个老爷爷一样一脸老成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着:“有的时候,是看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一辈子的故事已经写好了。”
“有的时候,是相顾无言,历经弥难才觉难分彼此。”
“……不过不管爱情百般模样,落到最后,最好不过一个相守相依而已。”
他抿嘴轻笑起来:“我们家薇薇已经赖上我不走了。如果不陪她到最后的话,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渣嘛?”
许薇薇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埋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了。
“那,”她用脆生生的声音说,“我要闻着言言的气息入睡。”
“感受着言言的温度。触摸着言言的存在。品尝着言言的味道。”
“不然的话,晚上又会做噩梦的。”她仰起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眨了起来。
边言沉默了一下。
……虽然这话听起来只是普通的撒娇。
为什么我总感觉好像莫名其妙地被开车了?
……因为你带着黄色眼镜所以看什么都是黄色的。一定是这样的。
“没关系。”
边言立马往沙发上直挺挺的大字型一躺,一脸“任由处置”的样子:“来吧!我就是个人形抱枕。”
“想怎么使用我,就怎么使用我吧!”
许薇薇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她一个翻身坐在边言身上,捧着他的脸,弯下腰深深吻了过去。
边言也一动不动地回应着她倾泻的爱意。
良久,唇分,边言的声音才恢复了认真与平静:
“……虽说可能没有用。”
“但如果最近真的睡眠质量变差了的话,要不要考虑把医生说的药再吃上?”
“仅仅只是用来助眠的那种。”他静静地看着许薇薇白皙的小脸。
许薇薇沉默地低下了头。
良久,她才乖巧地“嗯”了一声。
边言这才放下心来。
——
——
亲眼看着许薇薇就水喝下了药,然后缩在自己怀中,呼吸渐渐均匀悠长之后,边言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一旦放松下来,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就袭上了他的眼皮。
……许薇薇的情况,其实一直都没有好转过。依然在缓慢地恶化着。
但眼下,他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自然好转。赌在一厢情愿的逃出新手村上。
边言发现,现在连带着自己也开始有些缺乏安全感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不放心。
不敢拿许薇薇去赌。
可是坐视不管,依然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她坠入深渊而去。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大概比世上任何酷刑都可怕一万倍。
……他偶尔也会在睡得不深的夜晚里,听到许薇薇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声音。
偶尔也会在下班回家时,看到许薇薇望着厨房水果刀发呆的身影。
会注意到垃圾桶里碎掉的玻璃杯。
会注意到卫生间里沾着血的抹布。
以及许薇薇手上时不时出现的新老伤痕。
边言其实也明白的。许薇薇也一直在忍耐着。
就算她被脑子里那种病态的冲动折磨到精疲力尽,也在尽量克制着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
不想因为她的这种状态而让自己担心。
只是偶尔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眼神晦暗而脆弱的样子,边言都会觉得心口疼到无法呼吸。
自责。
懊悔。
痛苦。
恨不得能替她分担哪怕一点点的难过。
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晚上做梦,都是许薇薇浑身是血坐在一堆碎玻璃上,流着泪对自己微笑的场景。
但边言连惊醒都不敢。
最多也只是平静地睁开眼睛,确定许薇薇依然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才重新阖上双眼。
……两个人,彼此都是一样。
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脆弱易碎的平静。
用自欺欺人的谎言和假象掩盖着背后的挣扎与痛苦。
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在那个早就支离破碎的现实里彼此相拥。
……听上去活的很累。
边言也确实很累。
但是相比累,他更不愿意放弃最后哪怕一丝希望。
渐渐抑制不住上涌的疲惫与困意,边言用最后一丝力气在许薇薇的耳边轻吻了一下。
“晚安。薇薇。”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
夜深了。
许薇薇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的边言,默默地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走下床去。
漆黑的卧室里,窗外也没有月光。肉眼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许薇薇几乎是凭借直觉一步步地走出了卧室。
来到卫生间里,她打开了灯,然后光着柔嫩的脚丫站在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是一个身材偏清瘦,但是容貌和皮肤都完美到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美丽少女。
但是与她绝美面容不相称的,是苍白的唇色、散乱的头发与空洞黯淡的瞳孔。
她极为娴熟地从水池旁的化妆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包。
……里面是一个盒子。装着纱布,酒精,棉签和几块碎玻璃。
许薇薇望着这些东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轻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碎掉的玻璃渣。
放在手心。然后悄悄握紧。
顿时,一种如同纸张被撕破的声音轻轻响起。紧接着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
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掌心撕咬着一样。
许薇薇紧紧抿起了嘴,原本就已经病态般苍白的脸色愈发白如雪纸。
但是她依然没有停下。
“滴答”红色的液体顺着掌心的纹理,从手腕处缓缓流下。
那种名为“痛”的知觉在许薇薇的脑海中越发清晰明朗起来。
但是酥痒的感觉却依然没有停止。仿佛在撩拨着你,让你继续深深地将伤口撕开一样。
许薇薇也记不得持续了多久。
等到她觉得有一点头晕的时候,她才看到,原来地上已经有一小滩红色的血泊了。
她将那些玻璃渣扔到垃圾桶里,熟练地擦上酒精,缠上纱布,将一切整顿如初。
然后,她靠着柜子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深深吸了口气。
“……啊。”
“还是会疼的啊。”她仿佛在喃喃自语。
“原来这里。”
“……还是现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