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地上是一大滩鲜血，小红不见了踪影，或者说，小红就是地上的那摊血液。

司缘第一次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小红没说，而他又完全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然后这样的情况再一次出现了，又一次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就算司缘的神经再粗，也感觉出不对劲了。

“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实话行么？”

小红原来那件红色连帽卫衣早就不见了，此时穿着司缘脱下来的上衣来蔽体。然而，对现在的司缘来说，衣服和身体根本没有区别，所以小红现在的状态和光着身体缩在司缘怀里没什么区别。

但是她神情如常，紧闭双唇，显现出强烈的拒绝之意。

“好，你不说，那我来猜一下。”司缘这回也不着急了，直接就地坐了下来。

“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说最初的那个我已经死了，你用我身体的残片又复制了一个我出来，所以我没有前一段时间的记忆，因为这具身体完全就是刚刚诞生的，所以的记忆都是你用某种方式塞进我的大脑中的，对不对？”

“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小红轻笑了一声。

“不否认，也不确认，转移话题，这一招我也会玩，都是老司机，你也不用跟我绕这个路！”

“司缘，”小红抬起头看着司缘，直视着他的双眼，“请你相信我。”

司缘赶紧把头扭向一边，“每次我的记忆都停在你这双眼睛上，说明每次我只要看到你这双眼睛意识就会陷入混沌。在外面，你的能力投影是心灵感应，在这里，你的本体又是什么能力呢？操控别人的意识么？所以你才能在这个由意识构成的世界中永存，所以你才能操控由意识构成的我不是么？到最后，我杀死所有的邪念体之后，最后剩下来的真的会是我自己么？还是说那个是会你会趁机占据我的躯体，以我的身份回到外边的世界？”

“唉，看来用了太多次，效果有些打折了。”小红低声叹息。

“从我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你就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事到如今，我不会再听你的，除非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就算我真的被邪念体吞噬了，也不会再走一步。”

“司缘，我不说，其实真的是为了你好，相信我吧。”

“吼~~~”外面传来巨兽的吼声，真的尘土簌簌地往下落。

“邪念体就在外面，不去杀死它么？”

“不去。”司缘不为所动，“告诉我真相。”

“我会告诉你真相，但不是现在。”

“那就不去。等着。”

“你不过去，它也会过来的。”

“那就让它吃了我。”

“吼~~~”巨兽的吼声越来越近了，这里只是由倒塌的高楼组合而成的地穴，根本阻挡不了邪念体的进攻，而且打到现在，能存活的那个不是实力极其强大，能力极其诡异的。

“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如果你承受不住怎么办？”

小红似乎妥协了。

“我已经有觉悟了，就算我只是个复制体，就算我不过是由记忆残片堆砌而成的残渣，我也认了，说吧，告诉我真相。”

小红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司缘感觉自己的脊背在抽搐，他其实很害怕，很害怕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最后的执念，随时都会消散。

如果死掉了，执念消散掉了，那么他就将陷入无边永恒的黑暗，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没有意识，不会思考，无喜无悲地永远这么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直至被所有人遗忘，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明知道这个世界上用无数人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已经吞下了这个苦果，归于永恒的死亡，可司缘还是害怕。

司缘甚至亲手杀死过数人，亲眼看着生命的气息在自己眼前消失，把死亡施加在别人身上。

可到了他自己要面对的时候，他还是害怕。

“你的确是残渣，穿越前的你已经死掉了，意识溃散的时候，一部分残渣被某个存在捕获，强行塞进了‘司缘’这个躯体里。”

司缘有些意外，但他想知道的其实不是这个真相啊。

“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前世的名字了吧？”

司缘想了想，的确，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他只记得自己叫司缘，根本想不起来穿越前自己的名字，甚至，在与姚伶的那段回忆里，大家也都叫他“司缘”。

“你还记得前世自己的死因么？可能，你都忘记自己是死亡之后才穿越的吧？”

“但是，这些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司缘忍不住插嘴问道。

“和现在的情况没有关系，但和我的身份有关系。”小红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作为意识体的时候，我在无边的虚无意识之海里游荡，然后我遇到你，就好像航行在大海上的轮船被藤壶黏上了一样，我跟着你一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虚无的意识之海不一样，没有躯体是无法存在的，所以我只能依附在你身上。”

“等等，你是说，从我穿越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在我身上了？”

“没错，我吸收了你的一部分灵智，逐渐有了自己的人格，我不断地模仿着你，通过你的见闻模仿着你所见的人类，终于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你的身份？”

“吼~”巨兽的吼声似乎就在头顶上了，司缘赶紧催促道：“说重点，说我失去意识的真相！”

“唉......其实这和我的能力有关，不过，既然时间急迫，就没办法一点点跟你说了。看着我的眼睛，我把从你那拿走的记忆还给你。”

司缘警惕地扭头看向小红，却发现她闭着眼睛。

“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让我看过来的，怎么自己把眼睛闭上了？”

“司缘，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这份记忆我不希望你来承担，而且，它很有可能让我们至今为止的努力全都白费......”

“别说了，睁眼吧。”

“唉......司缘，无论接下来你看到什么，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后悔。”

小红睁开双眼，司缘感觉自己好像从万丈高空跌入了那双眼瞳中。

霎时间，巨量信息冲入司缘的脑海里。

无数次被奇形怪状的邪念体撕碎，无数次死于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凄惨的死法甚至超出了司缘最深沉噩梦中的想象。

无数次的战斗，司缘化身为更加诡异强大的形态，撕碎一个有一个长着自己面孔的存在，将它们吞噬，消化。

以及，每次自己逐渐丧失人性，灵魂逐渐被染成漆黑和血红的时候，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司缘会化身成怪物，将那个无辜的少女撕碎。

但少女的血液，少女的灵魂却如同清水一样，将司缘的戾气冲刷干净，又填补好他缺失的人性，让他重新变回司缘。

每次司缘即将变成可怖的怪物，小红就会用这种方式把司缘唤回。

没错她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只为能让司缘撑过邪念体的侵蚀。

巨兽的爪子终于掀开了废墟，它终于看到了藏在废墟下的司缘和小红。

“司缘，所以说，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段记忆。”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司缘喃喃道，“值得么？”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值得......”

巨兽的血盆大口从天而降，一口将废墟连同司缘和小红都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