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赫德尔的挑衅,奥尔加咬钩咬得很干脆,埋在他脚下的那枚“地狱火”也炸得很顺利。

这种反装甲地雷原本是为了对付联邦的机械部队而发明的,内嵌火系精炼魔晶石,瞬间产生的高温能将自走装甲的双腿完全熔化,用来对付单兵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按照赫德尔的计划,奥尔加这时应该只剩骨灰了,扫都扫不起来的那种。

可惜他晚生了一百年,没有见识过真龙,不知道龙血的魔法抗性能达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火焰还未散去,伊修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奥尔加便一个翻滚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他半身的上衣被烧毁,露出岩石般坚硬的胸肌,皮肤却只是稍有些发红。

“卑鄙。”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再次朝赫德尔扑去,塔都士兵们大惊失色,慌忙举枪射击,但奥尔加用鬼魅般的身姿让所有攻击都落了空,甚至还能分出精力避开脚下一枚枚爆炸的“地狱火”。

那家伙的战斗力,跟赫德尔身边的一众咸鱼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眼下,他与赫德尔的距离正在飞速缩短,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拧下后者的脑袋了。

伊修人这边,押送俘虏的骑兵没等奥尔加下命令便抽出马刀,血红着眼睛向手无寸铁的人质砍去。德鲁伊女孩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尖叫着想要制止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让他住手的理由。

轰!树人不幸挨了几枪,或者说它主动用身体为人们挡下几次致命的射击。木屑飞溅,深绿色的汁液如血液般喷洒,另一只树人见状迈步踏入地基坑,留守在坑外的骑兵们也绕着坑的外缘向对面包抄。

局势瞬间逆转,塔都方面只有赫德尔仍保持镇静。面对疾驰而来的奥尔加,他微闭双眼,悠然开口道:

“我记得你,‘塔都灾祸’,很高兴能见到你本尊。接下来,希望你能见见我的女儿。”

一枚震撼弹在赫德尔脚下炸开,光属性魔晶石让周围变得亮白一片。即使能抵抗大多数魔法,光线还是让奥尔加的双眼短暂地失明,赫德尔则趁此机会,抬手把“艾莉亚”抵在奥尔加额头上,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刚从坑里爬上来的奥尔加滚落回坑底。士兵们欢呼着簇拥上来,正准备把奥尔加的尸体搬回去,却惊恐地发现那“尸体”竟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

一条弯弯曲曲的血流从额前流下,奥尔加被枪打中的地方生出几片坚固的鳞片,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弹开了子弹!

晶石枪械伤不到他,铳枪却可以。这是奥尔加此次苏醒以来第一次受伤,除了愤怒和耻辱,他心中对于“科学”的期待也多了几分。

说不定联邦制造的炸药,真的能够毁灭塔都。

赫德尔露出阴森的笑容,慢慢鼓起掌来:“精彩。如果你这么简单就被杀死,那我的复仇未免太无聊了。”

“你也配说复仇?”

奥尔加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反而让血迹均匀地在脸上铺开,加上那杀意逼人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恶鬼罗刹。

“我记得你的事。一千年前,你独自深入西境森林获得了龙祖萨鲁法尔的认可,一人一龙扭转了整个战局。然而稗拉斯特王族还是死光了,只留下你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吗……

不,还有那个家伙,那个为自己与萨鲁法尔之间的契约做媒介的巫女,那个同样一无所有的人。

赫德尔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胸膛完全暴露在奥尔加面前:“我们是一样的,都是陷入憎恨漩涡无法自拔的人。下次见面时,来互相伤害吧,直到一方流干最后一滴血倒下!”

“不需要下次。”

奥尔加说着,突然将双手刺入地基,掀起一块比自己还大的巨岩掷了过去!

不知古代人用了什么技术,地基坑里的岩石经历几千年的风吹雨打也没有风化为土壤;如此坚硬的岩石,到了奥尔加的手中却像豆腐块一样被轻易掰碎!

赫德尔敏捷地扑向一旁,岩石在他站过的地方砸出一个大坑,又弹起来,狠狠地砸到运输车上,留在车上的几名士兵当场被震飞数米,整辆车子几乎被砸成一块铁饼。

龙骑士虽以力量见长,脚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没了交通工具,赫德尔一行人只能等死。然而阴郁的统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他真的笑了出来,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今天恐怕是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马车大小的“陨石”从天而降,第一颗就准确击中了伊修国的一辆囚车,把一众人质以及准备处决他们的伊修骑士砸得血肉模糊!

近在咫尺的德鲁伊女孩失声惊叫起来。安渡因也是同样震惊,但他震惊的是,赫德尔这个疯子竟然动用了“圣裁”!

那是伊斯塔莉参与研发的战略级武器,几年前刚刚完成,还未正式在战场上发挥过作用。关于它的原理,安渡因记得是用魔导炮将特制晶石炸弹发射出去,引爆来造成杀伤。

“圣裁”的出现克服了晶石武器只能打直线且射程短的弱点,让塔都部队可以从超远距离的掩体后方对战场进行地毯式轰炸。几秒钟时间里,又有数枚炸弹砸了过来,地基坑外的晶人也遭到了攻击。到现在还没有一枚炸弹引爆,然而看其表面由四周逐渐向中心亮起的咒文,这些绝对不是哑弹!

安渡因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德鲁伊女孩:“快跑!”

另一辆囚车上的人质见状,绝望地从铁栏中间探出手向安渡因求援,但安渡因已经救不了他们了,就算他们能活下来也铁定回不了塔都,赫德尔会让一切知情者从世上消失。

轰!!

第一颗炸弹的亮度达到了极限,终于爆裂开来,熊熊火焰袭向四周。讽刺的是,当前能为安渡因等人提供庇护的,只有其它还未引爆的炸弹。

囚车毫无悬念地被火焰吞噬,这让安渡因的良心多少有了一丝宽慰。可他还不能放松下来,自己身后这颗炸弹也马上就要爆炸了!

树人在火焰中挣扎,成了两把舞动的巨大火炬。安渡因拉着德鲁伊女孩冒险从一只树人身旁跑过,又一枚炸弹重重地砸在树人身上,死死卡进树干中。

树人发出沉闷的哀嚎倒下,一根大树枝不幸压到了德鲁伊的腿。二人一起摔倒在地,安渡因赶紧爬起试图把女孩拉出来,可是毫无效果。

树木在燃烧,卡在树干里的炸弹在闪烁,德鲁伊却只是在无助地哭泣。

直到这时,安渡因才又一次发现,眼前的女孩还是如此年幼,根本不是该上战场的年纪。

【不,还不能放弃!】

灵光突然闪现。人在近距离受到那种高温必死无疑,但晶人的茧呢?如果在爆炸前让女孩失血化茧,那她能否撑过去?

死马当成活马医,安渡因从地上捡起刚才那个骑士遗落的马刀,向女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举刀便要砍!

女孩竟立刻理解了安渡因的意图。她忍住泪水,挤出一个笑容,对安渡因说:“来不及了。谢谢你,塔都人,请一定要活下去!”

一根藤蔓勾住安渡因的脚踝,狠狠地将其甩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卡在树干里的炸弹引爆,冲击波把安渡因直接抛出了地基坑。

摔在滚烫的地面上,热气灼得人睁不开眼睛。方圆几百米,到处都是这种炼狱,还有一朵朵妖艳的火之彼岸花正轰轰烈烈地盛开。

“畜牲!”

安渡因咬牙爬起来,一拳狠狠打在地上。他深知战争就是如此残酷的东西,任何人随时都有可能永远消失,但要适应这种残酷,他做不到。

从前的自己对于这点牺牲是不屑一顾的,但十年前,信仰崩塌之后,安渡因已经再也不能直视无辜者的死亡了。

又一枚炸弹破空而下,安渡因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说时迟那时快,奥尔加飞跃至安渡因头顶,一拳将那炸弹打成碎片!

“所有人,到我这里集合!”

他大吼着,又接连打碎几枚即将落在附近的炸弹,就这样用一双铁拳清理出一片安全区。

人仰马翻的伊修人们勉强爬起来,没命地朝奥尔加奔来。十几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六七个,其他的都已化为灰烬。

安全区外的大地还在燃烧,安渡因与奥尔加等人挤在安全区十几平米的小圈里,忍受着高温和足以烫伤呼吸道的炽热空气。

地基坑边缘,赫德尔盯着自己打开的怀表,不知在看时间还是在看照片。不久,他嗒地一声合上怀表,向身边的副官命令道:“撤退。给阵地发信号,命令他们停止炮击。”

副官不解,小声反驳道:“统帅,援军马上就到了,不如再将龙骑士压制片刻,好让大部队……”

“我们压制不了他,”赫德尔打断道,“是身边的弱者把他留在那里。与他不同,我不会被几条便宜的性命所牵绊,所以他永远也战胜不了我。”

他冷笑起来,露出一种病态的陶醉神情,让人莫名联想到骷髅上面开出桃花的情景。

“今天的仇恨会让他带来更多晶人,杀不完的晶人。”

“回去打扫屋子吧,猎犬们,宴会,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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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

听完安渡因的讲述,安雯沉默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所以……那些俘虏就这么白给了?”

安渡因一脸无奈:“这半天你就听了个这?哪怕说句‘那军官真不是人’都比你这句吐槽有营养很多唉!”

“这种事还用说吗?塔都军方干过多少缺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喂喂,你好歹也是塔都人,这么黑自己的祖国真的好吗?”

“要你管!老娘要不是塔都人,早就骑上马去安达尔狭地烧杀抢掠了!”

“就你那骑马技术,还是步行稍微快点。”

“你又想找茬?”

不出五句,两人就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开始撕巴。直到两人都闹得筋疲力尽,安雯喘着气盯安渡因看了半天,最后别过脸去,微笑着说:“不管怎样,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话不像我能说出来?”

安渡因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人话。”

于是二人又撕了起来。

自白天起压抑在安渡因心头的那份沉重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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