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正在金色的长廊中反复踱步,她难以置信,当皇室总管急匆匆地跑来向自己告知这个消息时,她多么希望对方是趁着今日在开玩笑
她知道陛下的身体很差,她知道陛下一直是病殃殃的,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
即便已经能够在这长廊之中听到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可她仍然希望这是陛下正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看向身后,仍然空无一人,不由得再次厌恶起自己那唯一一位“亲人”
什么时候了,总管肯定也通知了她,却迟迟不到,估计又是忙着去为穷人做弥撒或者批行政文书了。真是不分轻重,保不齐自己到现在都没能够进房间一探究竟也是因为另外一人还没有来
就在少女仍胡思乱想的时候,深棕色的木门被打开了,穿着白色巫师袍的总管敲了敲她的肩,示意少女跟自己进去
房间中除了床头柜上的一盏煤油灯外没有任何的照明,但少女仍然能够将整个房间与印象中的寝宫相重叠,这里正是皇帝的卧室兼书房无误
少女有些失神的看着周边的一切,最终将视线投向了床上——她印象中年轻而爱笑的皇太子如今正衰老而面带忧容的看向自己
“陛下……”少女不自觉地直接跪在了床边,双手紧紧的抓住皇帝的左手,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我,这……这是不是只是一个玩笑?”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傻笑话而已”皇帝一边苦笑一边又咳嗽起来:“但遗憾看来并不是,梅斯姐…呵,看来我这身体是承受不住了”
“不,不…”梅斯松开了手:“陛下,您不应该用我小时候对您开的玩笑来取笑我,这很失您的身份,我不是你的姐姐,我只是您的一位大臣”
“好吧好吧…托塞斯先生?”皇帝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总管:“麻烦您现在去通知主教吧”
总管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哪一位,陛下?”
“你知道我在说谁,枢机主教,快去请她过来”
总管点了点头,立刻开门出去了
“陛下您没有叫那白痴?!”梅斯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您平时都会先去通知她,等总管回来了再叫我,我还以为她——”
“迟到了或者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是不是?”皇帝无力的笑了几声,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咳……您不该这么看待维洛兹老师,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两个究竟为什么这么敌视对方”
“我承认那白痴的品行很好,但正如我所言她是个白痴。这白痴除了工作和关注人民福祉以外,啥都不管。而且自称在‘我’和‘咱’之间不停的变化,简直就跟个教区学究一样。而很遗憾那白痴——”
“行了—”皇帝的声音提高了点,不过很快又弱了下去:“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医生说我最多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死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应该怎么办,她在皇城孤立无援,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很有本事,但他们既不能继承皇位,对国都之内发生的争斗也是无法及时提供帮助。我那小女儿……我得为她找到帮助她的人和追随者,可能够让我将整个国家的未来和小女儿命运托付给其的人不多。思来想去也就您和老师了”
“……”梅斯沉默了很久:“有很多人值得您信赖信赖,我先不说您不合礼节的称我为‘您’,总管先生、内阁长、文多公爵他们都忠于您,为什么不叫他们来?我不过只是个——”
“行政顾问?”皇帝叹了口气:“除了您和老师,其他人都太年轻不是吗?他们都有自己的局限,但您和老师没有……我还记得那天,父皇把您和老师带回来的那天。那天天空非常晴朗,我在花园里闲逛,接着父皇叫住了我,您和老师牵着他的左手和右手朝我走来。然后父亲就告诉我‘这两位以后就是你的老师和顾问,多虚心向他们学习’,说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当时浑身是血和伤,且衣着破旧,可我却一点不害怕或者排斥”
“也许是我太漂亮了,您讨厌不起来?”梅斯的话把两人都逗笑了,皇帝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接着又叹了口气:“您和老师从我父亲在位时就在教导我并且帮助管理国家,您二位表现出来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能让我无条件的相信……算我求求您,无论我这个快死的老头说了些什么。请您不要拒绝担任我死之后我女儿的摄政,否则我——”
皇帝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木门传来快速且极有节奏的敲门声,梅斯沉默地起身,打开门,一个黑影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戴着顶深黑的高顶礼帽,穿着纯黑色的长长的主教长袍,佩戴着克拉巴特领带以及单框眼镜,留着深棕色卷发的少女。如不仔细分辨,还很容易将其视作一个俊美的少年
“维洛兹老师…您来了?”皇帝勉强抬起了一会儿身子,确定来者就是枢机后,又倒了下去:“梅斯姐,请出去等候一阵好吗?我想跟老师单独聊些事情,就像和您单独聊一样”
梅斯没多说什么,低头表示遵从,接着带上门出去了
维洛兹从一边拖来一把木椅,将其放到了床边,接着坐了上去
“陛下,您为什么,不在通知梅斯…顾问的同时,通知我?”
“那可以吗?您二位不会在我的门外吵起来吗?总管先生从我的卧室到您在皇宫的办公室需要的时间也就这么点,而您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到了,您现在说话又不连贯,刚才敲门又这么急,如果说不是跑来的我是不信的”
维洛兹深呼吸,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不做任何反对意见
“我快不行了,老师,我需要您和梅斯担任我女儿的摄政”
维洛兹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在调整呼吸,最终,她做出了回应:“若您希望如此,咱会的,但你有其他人选,为什么选择了两个严格来说到现在都来历不明的女孩?尤其是在几十年来她们都没有衰老且外貌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即使是以人类正常165年寿命且衰老缓慢来评判。九十多年完全没有变化,也根本没有长高,是不是也太离谱可疑了?如果是两个不怀好意有所图谋的吸血鬼怎么办?”
“我信任老师您和梅斯姐,再说如果您二位不可能是吸血鬼啊,您天天在接触银器和圣水,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带着一个纯银且被您亲手祝福的十字架;梅斯姐天天要跟大蒜呆一个小时,还特别喜欢在太阳底下发呆,怎么可能是吸血鬼?”
“有道理”维洛兹微微点头:“但您仍然可以去信任别的人,八十一年来如果您仍然只能信任我们两个,是不是作为一个皇帝太不称职或者说太不熟练了?”
“但我最信任您二位”
“我需要一个理由,陛下”
“没有理由”皇帝将这句话作为回答时显得非常坚定
“作为伦德尼亚联邦帝国的统治者这句话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皇帝动了动身子“也许吧”
“您看上去还不像是马上要死的人,反倒像是一个想在愚人节吓唬他两个可怜老师的坏学生”
“我倒希望真的是,可医生说我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而我自己也感觉得到——”
维洛兹打断了皇帝的话:“医生可以欺骗你或者判断失误,而自身的感觉也可能会出现错误,您没有任何绝对客观的证据来证明您会在一年之内莫名其妙的死去,虽然说咱没有办法保证您不会这样”
皇帝沉默了一阵,缓缓的握住了枢机主教放在床上的右手:“那假设,假设我在一年之内最多一年就会去世,老师愿不愿意担任摄政?”
“您这话显得太过幼稚,像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恳求,作为一国之君和人民的保护者您应该强硬一点”
“您到底愿不愿意?”
维洛兹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指针缓慢转动的声音
“我屈服,如您所愿咱会的,但愿这也如神所愿。但这很明显,不会如那些窃国大盗和皇女的愿,殿下并不喜欢我,她似乎更喜欢那个木头”
“木头?”皇帝愣了好一阵,接着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嗽:“咳咳……您还没放弃?”
“只要教宗冕下没有以任何形式阻止我这么做那我就绝不放弃,不过很明显那个笨蛋是永远不会意识到”
“人家刚才还说你除了工作和关注人民福祉以外,啥都不管,自称在‘我’和‘咱’之间不停地变,而且简直就像个教区学究一样”
“我不是像,咱真的就是一个教区学究陛下………她真这么说的?”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咱会改的,不过自称的问题…虚心接受,改不掉,也不想改”维洛兹将刚才的话记在了心里,接着清了一下嗓子:“回归正题,您的小女儿不喜欢我,假设在您去世之后咱担任摄政,这很容易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的点。最终会引发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您准备怎么应对这事?”
“所以老师您不是唯一的摄政,老实说,就算我不这么做,您最后也会去找梅斯姐不是吗?不管怎么样,今天开始我就会慢慢减少经我手处理的政务,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之后麻烦您和梅斯姐了”
“对于您的问题………是的,大概最终我是会的。对于您的这个请求,我会的”
“那就行啦,但愿您能找到合适的一起帮忙的人,达文先生告诉我,占星师们发现前几日有十数颗流星以一种很奇特的轨迹出现在了我们国家的上空并且似乎坠落了,他怀疑这是能为国效力之人横空出世的特征。内阁长说这件事还引起了稳定度降低,许多人民包括好多的贵族都在害怕这是不祥之兆”
“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那个花瓶”维洛兹耸耸肩站了起来:“不过咱会留意的,但咱想您不用特别期待,估计就是其他世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好啦,咱回去处理公务了陛下,愿好梦”
“又一些嘛?再这样下去迟早人尽皆知,教会都封锁不住的吧,说起来,我记得之前不是出现过一个吗?后来没听老师提起过了”
“谁知道呢,不过如果您说我两三年前跟你讲的那个冒险者,他大概在死后世界被双子神戏弄吧”
“他怎么了?做了什么道德败坏的事,然后被您直接杀害了?”
“哪有,我怎么可能在和平年代不经审判以自己的意志随便杀害他人”维洛兹摆了摆手:“要真要杀咱也会先让他上法庭受审的,那倒霉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我也找不到踪影。行了,陛下晚安”
维洛兹正准备开门,皇帝又一次叫住了她
“老师”老皇帝声音有些颤抖:“我怕我以后没法问您了,所以我现在想知道,我是一个好学生吗?”
维洛兹笑容一瞬间凝固,深蓝色的眼瞳变得有些忧伤,最终苦笑了起来,眯起眼睛,双手放在背后回答到
“咱没认真教过多少学生,但学生都挺优秀。可即便我与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没有认真教,陛下也非常认真。到现在咱可以非常自信的告诉陛下,至少目前为止各方面您都是我教过最优秀和最勤奋的学生,也是最棒的棋手”
“最后那句话有双关意义吗?”
“有,好了好了陛下,请快些休息吧”维洛兹打开了门,使在外面靠着门睡着的梅斯摔在了地上:“要是您不早些休息,我只能给您念故事书了,或者您更愿意听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