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因弄不懂奥尔加在搞什么名堂。

自己一个塔都人，一是完全没有必要参与晶人的战术讨论，二是就算真的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估计奥尔加也不会相信和采纳。

所以这时候只需要回答“是是是”、“好好好”、“树人骑脸怎么输”之类的，吹就完事。

“我觉得没什么问……”

“诶诶诶，这就是塔都人吗？！”

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把安渡因吓了一跳。

那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似乎是德鲁伊队伍中的一员，操纵树人扎根之后便悄悄凑到了安渡因身边。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地远远观察，等到奥尔加和安渡因对话时，她便大着胆子摸到安渡因身后，动物一样嗅着安渡因的味道，这时又突然蹦出来打断了安渡因的话。

“我还以为塔都人都是长着野猪獠牙的怪物呢，原来跟我们差不多嘛。不是怪物的话，可打不赢我们的军队哦，帝国骑兵团所向无敌！”

“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老德鲁伊毫不客气地给了女孩头上一记爆栗，他的棕熊则是叼着女孩的后衣领把她拖走了。

安渡因有些担忧地看着在挣扎中渐行渐远的女孩。对于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来说，她实在是太年轻了，如果放在塔都，也就是刚刚开始二阶学业、或者正在进行学徒生涯。

这样的孩子，双手即将沾上人类的鲜血，不知她自己对此做何感想？

仿佛看穿了安渡因的心思，奥尔加淡淡地说道：“别看她这样，她绝对是是一名合格的战士，能经受住试炼从西境大森林中走出来的德鲁伊都是合格的。”

安渡因摇了摇头，轻叹道：“太年轻。”

谁知自言自语的一句话，竟然被那女孩听到了。女孩快速扭头搔了搔棕熊的鼻子，趁后者打喷嚏的时候从它口中挣脱，跑回到安渡因面前，大声反驳道：“我才不小呢！我都已经休眠了两次，每次七年，算年龄的话有二十七岁了！第一次休眠是小时候从山坡上滚下来，第二次是被骑铁马的塔都强盗从远处唔唔唔……”

几个青年德鲁伊扑上来，捂着女孩的嘴把她扛走，一边还不住地向奥尔加道歉。

安渡因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场闹剧收场，老德鲁伊的脸上已经是青一阵红一阵，还是不要再聊这个话题让他尴尬了。

然而奥尔加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认真地回应安渡因：“如果可以，我们当然也想让孩子们平安快乐地成长。但这是一场生存之战，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进来。”

“说得好像塔都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一样。别担心，塔都文明以晶石科技为基础，离开巨塔太远不方便魔晶石的制造与运输，离开魔晶石的塔都人就和残疾了一样，所以就算你们把国土拱手让出来塔都人也不会去住的。”

“居住？”老德鲁伊冷笑道，他对安渡因始终保持着深深的敌意，只是在奥尔加面前克制得很好，“悬空城夺走了上好的土地，只留下寸草不生的地基；清澈富饶的荒神川流向高空，落下来的确是混杂着生活垃圾的污水。塔都人拿走的早已远远超出了居住的需要，但你们还觊觎着我们的耕地、矿山和森林，甚至连我们的人民都被你们掳去做了装饰品！”

安渡因无言以对。呆在驻地这几天，他也跟着奥尔加到处转了许多地方，发现伊修国境内遍布着悬空城留下的地基坑。荒芜的裸岩仿佛一个个丑陋的伤疤，记录下古塔都人的贪婪与自私。

自己真的是错的一方吗？可是伊修国的晶人们也曾劫掠过第五区的农场，杀死过无数的塔都平民。

冤冤相报，善恶早已纠缠不清，难道这仇恨的漩涡真的要等一方倒下才会消失吗？

“奥尔加，你刚才问我对接下来战争的想法是吗？”安渡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想法是，如果这座营地里集结的就是伊修国的精英部队的话，你们攻下第五区的可能性为零，更不要说威胁到其他阶层了。”

“傲慢！”老德鲁伊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伊修国的庞大军力岂是能让你摸清的，这座营地里驻扎的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就这些人，塔都士兵也是挡不住的！”

“和人数没有关系。战争一旦打响，初期伊修军凭借骑兵出色的机动能力可能会占到很大便宜，但那是因为塔都根本没有在第五区好好布防，毕竟第五区的公民地位只比第六区的异人高那么一点点，几乎可以算做贱民，同时分布又十分分散，不值得下太多力气保护。然而，容我问一句，您老人家亲手摸到过巨塔吗？”

老德鲁伊咬紧牙关，眼神像是锥子一般扎进安渡因的身体，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一次伊修军打到巨塔底下的时候还是169年前，虽然老德鲁伊年纪已经相当大了，那时他也还没有生出来。

安渡因接着说：“巨塔的防护和外围完全不同。第五区守军至少多数还是完全的人类，到了塔里，士兵就变成了字面意思上的杀人机器。如果你见过那些改造怪物，你就会明白他们和那些开着破车拿鸟枪的猎头者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我说这些并没有轻视伊修人的意思，相反，我尊重你们的生命，所以不想你们白白送死。即使晶人的‘茧’再坚硬，改造士兵还是有一万种方法打碎它。”

“以为你能吓住我吗，塔都人？走着瞧吧。”老德鲁伊丢下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拒绝与安渡因继续交流。

奥尔加点点头，对老德鲁伊说：“你的斗志我已经看到了，请去指挥大家休息吧，三天后的人质交换，还请各位保持警惕防止塔都人的偷袭。”

“遵命。”

老德鲁伊双手合十冲奥尔加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奥尔加，我知道你心里也是不服气的，但我说的是实话。不为别的，我只是不喜欢战争，不喜欢看着像刚才那个女孩一样的人死去，”安渡因摊开双手，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坦诚，“如果刚才的话惹你生气了，请冲我一个人来吧，不要欺负小秋和安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会找女人和孩子麻烦的人，对吧？”

“这个结论有待商榷。我的行动准则中没有底线一说，如果有必要，我也会采取最残忍的手段。”

奥尔加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似乎是准备去视察其他部队。安渡因的心紧了一下，难道自己看错人了，这个奥尔加和塔都第五区统帅赫德尔、那个阴沉男一样，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前方的奥尔加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另外，你说的和我的观点完全一致，我相信是实话。我们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你的表现让那个修女和天赋者女孩安全了一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安渡因也为奥尔加的话感到震惊：“你也知道没有获胜的希望？那你还让手下去送？”

“我只是同意你说的，‘以目前的兵力没有获胜的希望’。你少算了我和克里斯蒂。”

“你以为凭借两个人就能扭转战局？塔都的改造士兵就很难缠了，还不算不知道会不会插手政治的教会！”

“两个人可能不行，”奥尔加顿了顿，抬头看着天空，“但我们还有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