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巍国的都城庇隆珀，是一座背靠山川的城市。

对于终日被冰雪覆盖的北国来说，这里的气温却不可思议地暖和。

这也间接导致了，庇隆珀聚集了整个王国超过一半的人口。

这些日子，有不少居民目睹了满脸写着疲惫的归来部队。

对于一个崇尚力量的国度来说，这场战争的结果显然无法令大多数人感到满意。

当然，也包括了北巍国的统治者。

庇隆珀的王宫——长雪宫内，赛里斯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之上。霜白的眉毛与胡须，让这位统治着北国的王者看上去有些苍老。

但在那垂至地面的深红色披风之下，那具身躯之内却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赛里斯的手中拿着一份由三大兵团联合递交的汇总报告，双目缓缓地从上扫至下。

特锐尔王子，站立于侧。他不时地瞥上一眼，偷偷地观察自己父王的神色。

石阶前方，吾獠背着双手，站在黑纹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一言不发。

分立两侧的下臣也无人说话。

寂静，充斥了整个大殿。

许久之后，赛里斯放下纸卷，抬起了眼睛。

“嗯，十二年。”他的声音低沉，却极富穿透力，“拿下了格拉比西部三分之二的土地，但始终没能越过那条西线，人类还真是坚韧。”

“特锐尔，你到过黎约的前线，你怎么看？”赛里斯侧过脸来。

“呃，可以说，我们的军队在到达西线之前，是摧枯拉朽的。但是……”特锐尔停顿了一下，“人类踞城而守的本事，超乎想象。同时我们的补给线又太长了……”

“本王不是让你说这些，报告里说得比你明白。”赛里斯皱了皱眉头。

“这个……”特锐尔紧张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这个时候，吾獠开口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有着极强的韧性，尤其是当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堡垒。”

赛里斯微微眯起眼睛：“堡垒？”

“而且是不仅仅倚仗城墙这种物理存在的堡垒。”吾獠说道，“在战争之前，我们对他们的评估是——数百年的安逸让格拉比的人类失去了应有的警觉与机敏。”

“这没错。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长达十多年的过程中，他们也逐渐找回了那些东西。”他的话语在殿内回响。

下臣们都互相看了看，有一部分人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有意思的结论。”赛里斯轻轻地一拍王座扶手，“那么……你对那个自称是‘执剑者’的人物，有什么看法？”

这回，众臣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吾獠的身上。

他们当然知道，三颗魂芯坠落在末地兵团大营的事情。而那个“执剑者”的横空出世，也着实在整个庇隆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执剑者的话……他并非是战役的拐点，也不是关键人物。但需要承认的是，他操控魂芯的能力，着实出乎意料。”

吾獠说道：“他的魂很奇特，非人类，也非邪种。当然也不排除，以我目前的认知还不足以做出精准的判断。”

“嚯？”赛里斯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他的立场，显然是站在了王国的对立面。但是他是否是站在格拉比一方，也不能确定。”吾獠平静地说道。

赛里斯望着吾獠片刻，随后问道：“他的实力如何，够得上……上位的白银阶么？”

“单从他那金色的魂所造成的破坏规模来看，够得上。”吾獠说着，又轻叹一声，“但绝对实力，差得远。”

“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赛里斯笑道。

“呵，让陛下见笑了。”吾獠抬起右手，轻轻地抚过蒙着眼睛的布条，“在我们这个位置，能找到一个称之为对手的，实在太需要运气。”

赛里斯靠在王座上，问道：“那么，绵萝如何？”

“她……只能令我感到头疼。”吾獠啧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一股无奈，“若不是您与她也有一份战争契约，我真的会跟她动手，真的。”

身后，所有下臣都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特锐尔也是一脸苦笑。

赛里斯望着王宫顶端的雕花纹饰，笑了一声。

“她是真正的利刃，却也是无法被掌控的利刃，本王需要她站在王国这边。”赛里斯说道，“吾獠，本王仍然需要你来看着她。只是不知，你的态度如何？”

“您言重了。”吾獠说道，“只要能让这个国度强大，我会做该做的事情。”

“嗯。”赛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王座的扶手站了起来。

众臣知道，这场议事会议是结束了。于是纷纷行礼，然后退出了王宫。

自始至终，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他们知道，这位陛下表面上沉静，但恐怕早已接近爆发的边缘。而因为吾獠在场，才会有所克制，否则那噩梦般的怒火一定会将他们压垮。

……

当群臣退去，赛里斯长叹一声。

“吾獠，本王让撤军命令提前三个月发出的原因，你知道吗？”

“以您的行事风格来看……那只可能是本土出现了紧急状况。同时，留在本土的部队不足以应付这个状况，因此您才会希望更快地将前线的三大兵团调回。”

吾獠无需思考便得出了结论：“我只能认为，问题来自于王国的南部边境。”

赛里斯没有说话，但吾獠早已知道答案。

特锐尔唤来侍从耳语了几句，那侍从随后便步入了偏门。不一会儿，又手捧一张镶着金边的长卷回到了主殿，交给了吾獠。

“只有艾诺芬锡，才会做给卷函烫金这种奢侈的事情。”吾獠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便拿过了长卷展开，飞速地扫了一眼。

他的脸色更沉了。

“在边境线上动兵……”吾獠摇了摇头，“而且一动就是十八个精锐战团，外加一百六十个常备战团。如此任性的调度，也只可能是第一皇女的手笔了。”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寂静。

特锐尔实在受不了殿内极度沉重的气氛，只好硬着头皮发言：“这卷函上确实是希文殿下的亲笔字迹……真是好久没看到了，依然是如艺术般优美啊哈哈哈。”

赛里斯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声。

“把所调度的各个兵团的数量详细地列在这张纸上，告诉我方，这显然是在示威。”吾獠叹了口气，合上了卷函。

“哼，这倒是提醒了本王。”

赛里斯转过身来，抬起右臂，将拳紧握。

这偌大的大殿内甚至能听到他的指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格拉比，说到底也只是一只强壮的羊。现在吞不下，迟早有一天可以。”他放下了手臂，重新负于身后。

“……相比之下，南国，才是真正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