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监护仪发出平缓而规律的电子音,睁开眼睛是洁白的天花板与亮度极高的白色灯光,以及围在病床周围整整一圈的,各位身穿防护服的医生们。

映入眼帘的一片单调的白,我看这景像已经三个月有余了,无论是在病房里还是在手术室,能看见的其他颜色都不多,可能除了窗台的花以外,就只有我身上的一片血红了。

“怎么样?血还能止住吗?”一位医生紧张地说道,用的是英语,原因也很简单,他是个金发碧眼的欧洲医生,不过我已经能听懂了,反正每天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

不仅是欧洲人,站在我病房周围的一圈医生,防护服罩之下什么肤色都有,他们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国家,据说都是在这几门病症领域的专家,甚至是泰山北斗这个级别的大人物。

光是看年纪都能看得出来,有几位已经是两鬓斑白了,其他大多数也人过中年,现在站在重症病房里的,就是一次国际专家的大会诊,不够资历的医生甚至不允许进来,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墙看着。

二十一世纪,一场恐怖的传染病席卷全球,给全人类带来了一次重创,从那以后,医学界就无比重视传染病的防治,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好死不死的,就在那场灾难后不久,又出现了一种怪异的传染病,没人知道成因,没人见过病理,更没人懂得怎么治疗,这是一种前所未知的疾病。

幸好,经过之前的洗礼,这次人类的反应足够快速,又因为恰巧爆发在全世界预防传染病最快最严的国家,疾病一出现就被有效控制住了。

然而,这怪病的诡异,危险,与前所未见,还是让所有知情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惊呼侥幸,如果没及时控制,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许多外国的医生都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研究为数不多的病人,想要解开这个史无前例的怪病的秘密,以预防可能的再次爆发。

直到现在人类都还没有能找到病原体,它就像是凭空蹦出来一样神秘,也不知道哪天它会不会再复发。

而我据说就可能是那个倒霉的零号病人,至少能回溯患病时间最久的人,就是我了。

但很可惜,无论问我多少遍,从我的作息行程和人际关系调查来调查去,也完全找不到这怪病是从哪来的。

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倒霉,不然我死都有遗憾。

周围很多医生都面露怜悯,一位年轻力壮,前程似锦的高中少年,就莫名其妙患上这种怪病,而且,几乎是没救了。

“滴!”门口推开了,一位医生急匆匆地跑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次说的是中文:“二号与十八号病人刚刚走了,五号和八号病情突然加重。”

在场的医生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云,到现在他们一个都没有能救到,也至今没有了解这怪病哪怕冰山一角。

他们感觉很挫败,就像在打一场看不见胜利的战斗,眼前毫无希望,病人都快要死光了,他们却找不到任何延缓病情的方法。

疫苗,特效药,治疗方案,一个办法都没有,这个怪病仿佛在嘲笑着现代医学的先进,嘲笑着这些医学界的专家们束手无策。

外面的舆论报道正在播报着喜讯,告诉人们,医生们已经以科学有效的方法控制了病毒传播,正在努力研制对抗它的方法,这也是对他们的最大嘲讽

也许等所有病人都死光了,新闻也会宣称,人类又战胜了一个病魔吧?可是他们能坦然接受这虚假的胜利吗?

我正看着他们若有所思,或者眉头紧锁,或是窃窃私语,突然又感到一股熟悉的,刻骨剜心的剧痛,全身好像每一处都在疼。

“呃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惊动了医生们,监护仪也发出了刺耳密集的鸣叫,我开始全身剧烈抽搐,但早就被牢牢绑死在病床上。

“病复发了!病人心跳加速,打麻醉!”一位老医生大喊道,其实也不用他喊,旁边已经有医生为我打了一针。

不是护士,这里也没有护士站的位置,全部都被医生占满了,他们开始分工,让最擅长动手术的为我开刀,观察我的身体变化。

“剂量不够!用镇痛剂,两倍!吊血袋!上呼吸机!”我又听到医生的大喊,又一针打上来,可是没用了,我感到浑身上下有无数的虫子,在我体内钻,身体里蠕动,撕咬,让我痛不欲生。

我眼睛直看着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块显示屏,即使是呼吸器挂到嘴上,即使是手术刀割开了胸口,我也依然没转头。

那是一副全身血管造影图,最新的医学科技,能实时呈现病人体内血液的流向,不过在这里,医生们希望的是能观察我的血管走向。

现在在图里,我看见了令人惊骇,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那如蜘蛛网一般的血管,正在到处乱窜乱钻,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其中有一些似乎都已经钻出体外了。

“病人已进入第三阶段,全员撤离病房!”广播里尖锐的喊道,还在不断循环播放,那些外国医生二话不说,放下医疗器具转身离开病房。

而我的同胞医生们,在最后的努力也毫无效果后,只能无奈转身离开,我已经被宣告放弃治疗了。

只有一位医生停下了,他是陪伴我最久的医生,最早就是由他负责担当我的主治医生,他犹豫了片刻,回到我的床头问道:“还有什么最后的话吗?”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哭腔,是想问我遗言吗?这东西早就写好了,到现在才问还有什么意义吗?

此时麻醉似乎已经生效,我也不怎么痛了,只能麻木地看着身体到处都在喷血,就像推压注射器一样,我艰难地张开嘴:“杀了我,我不想变成怪物!”

“这个……”医生痛苦地退了两步,“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您还在这里干嘛,快走吧,走啊!”我急叫道,我感觉得到,已经抑制不住了,体内那东西拼命想从我身体里钻出来,再不走就晚了。

几位身穿防护服的警卫冲进来,把医生踉踉跄跄地拖走了,只留下我,默默地等待生命的最后,陪伴我的只有监护仪慢慢微弱的声音,和造影仪上疯长的血管图。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见无数血管从体内刺出,在空中如金蛇般狂舞,喷洒出无数的血液,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诞生。

而我,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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