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说讨伐队蒙受了不轻的损失时，我们都很担心你在那片林子里受伤瓜挂彩——毕竟战场无情，刀剑无眼。”

“好在造物主庇佑，讨伐使命终究还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唔，别误会，我们并不是说这是一趟像野营一样轻松的旅程啊。”

今天，伊丽莎白手下的两位副官脱下了骑士团的装甲与斗篷，换上了参与庆典的礼服。

实话实说，虽然本质上还是依靠血肉挂件和骨架拼装出的死灵嵌合体，但乍一看还真的无法分出这两人与真正人类的差别。

只见两位死灵骑士手牵着手，并肩站在大路的尽头向着小希的方向挥手，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着摆出亲切的笑容。

虽然严格来讲，一般的亡灵并不懂得生者间那些情情**，但两位死灵骑士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些郎才女貌的意思，迎风站在风中的姿态宛若一对情侣——不，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对心有灵犀的小夫妻吧。

他们的样子，好恩爱，好幸福……听说爸爸妈妈年轻时也是这样子。

虽然生活在贫瘠艰苦的环境中，但还有彼此作为依靠。

小希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

要是我和哥哥也能这样就好了，真希望哥哥能拉着我的手，像他们一样走在一起。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只要过了今天，这些愿望就全部都可以实现了。

“黑色的大哥哥大姐姐，我是从莉拉那里听到你们想在找我的。”

“是的，小东西——已经为你准备很久了呢。”

一左一右，两位死灵骑士牵起了小希的手，像之前一样为双目失明的她带路。

一条街，三个人牵着手，向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并排而行。这一幕像极了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和孩子一起回家

即便“零”已经给了她可以视物的能力，早已不需要别人为她带路，可她还是不忍心打断两人的善意：

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仿佛一闭上眼，就能回到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

“小希，就在这里。虽然听生者的习俗说最好还是等庆典开始以后再告诉你比较合适，但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是的，夏洛特师傅也很希望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这是地穴恶魔一族最骄傲的事。”

“请把这个，把这穿上吧。”两人一口同声地开口道。“让我们看看你穿上它的样子……这是指挥官大人授意为你缝制的呢。

呈现在小希眼前的，是两条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的衣裙。一黑一白的两套礼服，还有配套的珠宝饰物。

“衣服是夏洛特缝制的，而首饰呢这是叶莲娜女士和她的伙伴为你准备的——怎么样，喜欢吗？是不是很漂亮？”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小希终于还是穿上了那件黑色的衣裙，服饰华美，也很合身，圣水银铸造的头箍镶嵌着星星一样细碎的宝石，被黑色的头发衬托的好像暗夜里的星光。

“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漂亮。”E2喃喃道，“听夏洛特师傅说，你身上的这套衣裙和我们身上的这两件是配套的。”

“果然和大家所说的那样，这样子看起来有一家人的感觉。”

9S微笑道：

“小家伙，我听说在上层界，过生日的孩子要在父母朋友的陪伴下许愿吹蜡烛的吧？”

“你们……为什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指挥官大人还有其他生者告诉我们的——正如【蔓菲沼】谚语所言：‘首次出生是对生命的礼赞，再度诞生是对生命的嘲弄。’

生日这种事情，就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庆祝祝福。”

“可是……我已经没有能为我庆祝生日的父母了啊。”

“小家伙，在你的眼中，我和手足的形象……符合你们人类的审美吗？”

“……”

“很漂亮，E2你看小希说很漂亮了对吧！”

“……同胞啊，小希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好么。”

“我不管——总之就是很好看！”9S坚持道。

“你说是，那就是吧——不管怎么说，这一套确实很有夫妻相对吗？”

“是的，是的，穿着这一身确实很像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他们的孩子——小家伙，你满意吗？”

“满……意？”

“嗯——没有父母陪着一起过生日的小孩子也太可怜了。我想，也许我们陪着你会让你稍微好受一些。”

“你们是说……你们想要成为我的……父母？”

“是临时父母，临时父母哟——可是，在不知道小家伙你的意愿之前，又担心这样做会让你不开心。”

倾听者两位死灵骑士的想法，小希深呼吸，想起了之前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她想起了在叶莲娜女士和他们三个一起，在冰晶天桥与城堡的塔楼上仰望月亮，回想起了自己向两位亡灵骑士学唱古老歌谣的情形。

虽然它们似乎并不完全理解人类的感情，有时甚至还有点傻乎乎的——可自己之前与他们从不相识甚至还是敌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友善呢？

“小家伙，也许你把我们的所为当成是指挥官阁下的命令——是的，没错，在我们的社会中，一切都以集体利益至上。”

“但这不代表我们对你的善意与关爱就是虚假的。因为在我们第一次和你们的队伍接触时，就对你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就像时隔多年之后与童年的伙伴再度重逢。”

“虽然不知道对生者来说，家人之间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也许，那就是像我和同胞之间的羁绊吧……”

“……”

小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表情——这种奇妙的第六感，也许绝不是巧合。

突然间，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

“难道……他们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父母化成的亡灵？

可是，这不可能。”

小希摇了摇头。爸爸妈妈是十几年前一前一后加入巡礼团的，而眼前的死灵骑士则至少在下层界生存了几十年了……这期间的时间差了许多许多年，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们终究不是我真正的父母……

就算妈妈在离开我的前几年对我很冷漠，很粗暴，但只有她才是我真正的妈妈，你们不是。

虽然你们模仿着生者学习如何去爱的样子让我很感动……但那终究只是拙劣的模仿，无法替代他们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除却冰冷的死亡与永恒的沉默陪伴，我再一无所求了……】

以上的那些话，小希一句都没有说。

“谢谢你们。”

她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向两位一直挂念着自己的死灵骑士表达了谢意：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够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大哥哥，大姐姐，我希望那一天就是今天。你们愿意吗？”

“小希，能在你心里有个位置，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我们期望自己能一点点变成人类……可是，这很难做到。”

“上层界的人们，有许多都和我们有着血海的深仇，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些外乡人来到我们的家园和我们一起生活，恐怕我们终究还是生者眼中冷酷嗜血的怪物吧。”

“小家伙。”两人在小希面前蹲下身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有朝一日，守墓者骑士团的使命结束了……我想要去上层界，想要去看看你家乡的样子。”

“虽然从未见过生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我们渴望见证世间更多的精彩。也珍视与你相处的每分每秒。”

“正是因为和你一起相处了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让我懂得了许多以前从不懂得的感情……我想，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尝试向下一个等阶进行晋升蜕变了。”

“大哥哥，大姐姐，”

仰起脸蛋，小希低声问道：

“为什么你们亡灵要永无止境地追求晋升与蜕变？”

“这就像是生者永不停止对财富与权势的追求一样，我们也是被内心的这种渴望所推动着不断前行啊。”

“小家伙，你的这个问题，在我们弱小的时候从未想过……那时的我们只是认为追求力量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在和指挥官，和伊丽莎白大人，和你一起相处过这么久之后，我们才终于明白：

渴求力量的理由，不是为了想要依靠暴力去毁灭或奴役。

而是因为不论生者死者，只有拥有了力量，才能守护心中那一方不受亵渎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