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弹了弹烟灰，问：“那你准备回去么？”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盯着空无一人的街：“我不知道。”
我憋了一会儿，张嘴，又把嘴闭上了。本来想安慰她，话出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总是不能跟另一个人深感同受。
她攥着自己袖子的手紧了紧：
“可是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他为什么叫我回去？我现在这幅样子，我该怎么跟他交代？他以前就最讨厌我穿女人衣服，有一次他娘的打成了骨裂，但现在呢？”
说着，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大半夜的我只穿了一件衬衫，衬衫里面是短袖，我的肩膀逐渐有点湿了。
我叹了口气，扭头：“那你不回去不就完了。”
她声音哽咽：“不回去，我能去哪儿？就算他对我不好，他也是我爸，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家。你知不知道，人不吃饭是会死的。你告诉我，我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应该怎么活命？我去打工？谁会要我呢？”
“他会不会认我这个儿子？他如果不认，我应该怎么办？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陆仁，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无言地这么坐着，手里夹着一支烟，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使劲地攥着我的衣服，把脸埋在我肩膀上，好像是只要把我衣服抓破，她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似的。从远处看来，我俩肯定像是一对依偎着的情侣。
我随手一弹烟头，问她：“那你想回去不？”
她没有作声，脸埋在我的肩膀上，但我感觉到她摇了摇头。
我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扭头朝她笑：
“你要是不想回家，不回去就行了。”
她坐在地上抱着腿，怔怔地看着我，眨巴着眼睛。远处的路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湿润的，很漂亮，像是上好的猫眼石。变成亚人之后，她的眼睛的确漂亮的很，她讷讷地问：
“不回家，那我该怎么办？我……”
我伸了个懒腰：“那就去我家住。”
她的眼神波动了一瞬，然后垂下头，轻声说：“去你家住？陆仁，你知不知道，人不吃饭就会死？我可以在你家住一个月，我能不能在你家住一年？能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我如果说要吃饭呢？你现在卡里有六位数不假，这些够你挥霍多久？”
我耸耸肩：“够咱俩花天酒地玩个几年的了。”
她冷笑：“花天酒地玩个几年，之后呢？”
我掏了掏耳朵：“之后再说。”
她垂着眼睛，轻声说：“我现在大学学历，没有工作经验，就算我说自己去端盘子，也未必能有人要……你呢？你卖完了你爷爷的积蓄，这六位数的钱也不够你挥霍……我如果不回家，我去哪里？难不成你养我？”
我懒洋洋道：
“我能养得起。”
她原本垂着眼，忽然瞪大了，抱着腿，抬眼看我。我也眨了眨眼，怀疑她没听清楚，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养你，我能养得起。”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把嘴闭上了。两只猫眼睛亮的厉害，眼眶红红的，眼波流转。
她终于哆嗦着嘴唇，像是很不想揭穿一个童话似的，问：
“怎么养？”
我忍不住笑了笑，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果然很柔软，发质很细，却很好，像是上好的绸缎。
我温声说：
“你就当我无所不能吧。”
……
凉秦安静地靠在我怀里，我俩就这么一直在马路牙子旁边呆着，吹着晚风。等我们终于自认差不多醒酒了之后，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好家伙，凌晨两点。我说大街上怎么都没有人了。
这美食街距离我们旅店还挺远，当时我俩一路闲逛，用走的就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当时傍晚，想的是随处逛逛，顺便找点吃的。但现在心境不一样了，我刚喝完酒，在大街上冻得像寒风中一条土狗。本来想打车回旅店，结果哆嗦着站在街边等了十分钟，愣是等不着出租车。
我脚底下五六根烟头，抱着膀子，上牙打下牙。这时凉秦牵着我的衣角，站在我边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这家伙穿着的卫衣里面有毛，我特么之前在旅店瞅着就觉得暖和。我就特么穿了一件衬衫，风一吹我就透了。
喝完了酒又在大街上吹冷风，我生怕自己第二天中风住院，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我问凉秦去哪儿，实在不行再开个钟点房，等第二天早上再回去？凉秦说行。但说完我又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我问，要不干脆去网吧包宿？她点点头，也说行。
我盯着她看了好半天，说：要不咱俩睡大街吧。结果她想都不想，也说行。合着我说什么都是行。这人已经不动脑子了。
性价比最高的自然是去上网。网吧这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我俩十五块钱开着机器，就能在椅子上睡一宿。
我哆哆嗦嗦地牵着凉秦进了网吧，凉秦老老实实地跟着我。网吧里这个时候也关灯了，就几个老哥在那里点着烟玩游戏，还有个在吃泡面，硕大的网吧零星几个显示器亮着，有几个干脆趴桌子上睡了。
我想了想，牵着凉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记得凉秦变成亚人之后，嗅觉方面比常人灵敏的多，看这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她没准会熏出病来。
她坐下时，温柔地看了我一眼。
我俩开了机器，本来想坐在椅子上直接睡觉，但我盯着电脑屏幕上剩余的时间，老觉得不玩一把有点太亏了，于是叫上凉秦决定打把联盟再睡。凉秦也饶有兴致，点点头答应了，似乎正有此意。
虽说我俩各喝了半箱啤酒，但我伸胳膊蹬腿的，神智还算相当清醒，寻思也不差什么，给我跟凉秦一人叫了一碗香辣牛肉面垫肚子，一闻泡面的味儿，我俩一下就有感觉了，我当即点了一支烟，拉凉秦进房间双排。我俩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