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昕和堇珞终于从极度的悲观和无奈中走了出来,带着一种从迷途找回方向的滋润枯竭心灵的希望,然而她刚回到被“复兴”的皈神教会就收到了一条荒诞的噩耗。

“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力做到公平公正?’这就是你所谓的‘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习惯行事?’如果你真的要以那些话作为信条的话,你就不应该这么做!”

每一次的失落都以相互鼓励的积极态度收场,但每次这点微弱亮光都会被种种打击所摧残,思绪的静水已经泛起过无数焦躁的涟漪。

所有的不满曾经都被敛在了心中,但这次颜昕再也压制不住满腔愤懑了,剧烈颤动的声嗓发出与外貌和往日形象截然相反的嘶吼,旧主教掌权时她被百般误解和戏弄,如今却又被这个扬言要做到“维护每个人”的主教所刁难,积怨涌上心头,借着尖锐的言语倾泻而出。

站在颜昕周围的那些教徒们闻声又开始发出躁动,比起先前腔调一致的喝彩与唱衰,这次更像是在争辩,如同无数方向不同的浪向四周扩散开来,轻快的盖过平缓的拾级而上,又被更加汹涌的洪流所吞没。

浪潮层层递进,层层扩大,一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这绝不是往湖面投入一块石子所能掀起的,更像是漂流的巨大冰山撞上刚凝固而尚未成型的火山岩,再沉寂的海底也会感知到这份冲击并予以回应。

“啊……你们……你们先静一下。”

孚哲完全控制不住沸腾的人群,一个人的呼喊和无数人的争辩比起来自然是细若蚊蝇的,他不得不把这句话用更大的声音重复数遍,直到大部分人都停下了某种争执,迟缓地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为止。

“静一下!那个……你先听我说,是这样的,这次的裁决我和其它教徒们——也就是现场的各位经过投票后一致做出的决定——

因为在我们共同驱逐那个异端之前你就一直很反常,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你有些令人失望了……而且你很多时候根本就没在教堂里,也几乎没参与过任何诸如祷告之类的活动……

这真的很奇怪,很匪夷所思,我们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可能对神明不忠的事……所以这是众人的决策,为了维护教会的秩序,你必须加入我带领的正统的皈神教会——或者离开这里……”

“够了!你知道这种话有多荒唐吗?”颜昕愤怒地打断了孚哲毫无情感的陈述,右手食指像教徒们翘首的目光一般朝向那位新任主教,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控的哭腔。

“你自己说要让大家照自己习惯行事的,凭什么这句话对我就不算数了?我们所有人忠诚的行为都是神明默许的!而且,我为什么会无路可走来到这个地方啊?不就是你当初在我的教会煽风点火的吗!”

孚哲听到这突然有些慌了,全身猛地一颤,惶恐之情一闪而过:“你说的是指你的崇神教会吗?你要知道所有教会都一样,不得人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没落,而且……我没有做过这件事,从来没有过……”

且不说少数教徒的争吵还未停息,仰望孚哲的那多数教徒也开始窃窃私语,眼中或是惊讶,或是同情,或是表意不明的愉悦。

“他原来是这种人的吗?”

“她还真是可怜……”

“这不就有趣起来了吗?”

“看吧被我猜中了!”

“你说谁会……”

乱七八糟的交流又一次涌了上来,孚哲又一次示意众教徒不要扰乱了教堂的秩序,于是一切又一次陷入了暂时的平静。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得做出一个决定,现在就要选择——归顺于我,或者出去……找一个其它地方,原谅我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未能顾及你——”

孚哲继续道,不过他的声音已经毫无与前任主教对峙的犀利和威严,甚至还不如在教堂角落吵得不可开交的教徒。

“你能不能有点主见做个明智的决策啊?”颜昕混乱矛盾的情感编织成了这样一句质问。

“您让她留下来吧!她也是无辜的!她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无奈之举!”

未及孚哲回复,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句恳求,那是一个已经泪眼汪汪的教徒说的,然后类似的声音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盖过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原本站着的教徒们此刻竟先后开始为了维护一个“令人失望”的教徒而屈膝。

“那他们都这么说了,你还是留下来吧?”

“不必了,我留下来做什么?做你们的笑柄吗?你想要我走,那我走就是了,不过你会为自己不理智的决定付出代价的!”

……

颜昕拉着堇珞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灌满嘘声的教堂,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任凭新栽的淡黄色顺从之花将浓烈得刺鼻的香气染到红裙上,而快速前进的身影又将那些簇拥的小花打落大半。

“堇……堇珞,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直到那座白色建筑被远远抛在视线之外,颜昕才停下来,“之前我是为了让你不再自责才敷衍你说要去‘恢复奇迹’的,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唯一的出路……”

颜昕仰视着堇珞的眼睛,堇珞看不清她是在花海里蹲着还是跪着,但她现在的确比堇珞矮了一大截。

“我决定了,我们一起去救赎这个颓然将倾的世界吧!用我们的力量,让百花重新盛开,带领昔日的主教们走向复兴,让那些失所的教徒们不再口是心非,让招致这一切灾难的人受到制裁……”

“我……我……对不起,我其实不能这么做。”堇珞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抵触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我之前欺骗了你,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继续屈从于那个新的主教,但现在我真的觉悟了,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

“不是因为这个……其实我也欺骗了你……”堇珞弯下腰,膝盖也曲了下来,紫眸与绿眸之间没有任何的高度差。

“在为理想付诸实践之前我应该先遵守自己的教义,自己的本心,可是……我的教花是淡泊之花,我的教义是‘做一个记录变革的人’而不是参与变革,我真心希望世界能是最初的样子,希望那些奇异的花朵有增无减,但我又不能亲身这么做,否则我就是自己的叛徒……”

“那就我自己一个人去实现这个目标吧!到时候你为我做个见证就行——”颜昕坦然地说着,淡淡地笑着,双手搭在堇珞的肩上。

“不管怎么说,你见的事比我的经历多得多了,我都听你的,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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