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时钟的话，我现在肯定不知道现在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日出大约是在五点半，所以我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如果那个贪睡的小笨蛋没醒的话，我就去把她叫醒。
兜里揣着她给我的钥匙，我悄悄打开了房间的门。
钥匙交到我手里那天，她说：
「宇辰，那个，以后要来我房间的话，就不用敲门了，我们都已经是……」
亮晶晶的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被她的小手轻轻放在我的手里。
「呼……」
可能还没完全睡清醒吧。我甩了甩头。
这个时间点应该所有人都还沉醉在梦乡里吧。虽然这么想，但是我反而压着脚步声，像小时候半夜偷偷起来拿藏在厨房里的漫画书看一样小心翼翼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钥匙打开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我转动钥匙，「咔拉」门开了。
前一秒我还在想，「这家伙应该还在呼呼大睡吧」，然而接下来看到的场景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黄色的灯光像藏不住的秘密从她的房间里面漏出来，洒在平时不会有人的四楼走廊上。
正对着我的，是十分拥挤的桌子，而在唯一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金发的少女。她面对着一面梳妆镜，正在化妆。
我看着镜子里的她，那张可爱的脸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女性的美丽。她也看到了镜子里的我，转过头来：「宇辰，你来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应该赶紧进去关上门，不然整栋楼唯一亮着的这么刺眼的灯光说不定会被谁给看到。
「好看吗？」她站起身，在我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
白色的连衣裙上用天蓝色的花纹点缀，比起第一次带她出去时她穿着的衣服，这一件更显得她像一个小公主了。
我的心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化成了棉花糖。哦，子弹是软糖做的，像她一样甜，她比糖还惹人喜爱。想咬一口却又怕她融化了。
「嗯，挺好看的，就是，显得你年纪很小欸。出去被别人看到的话弄得像是大哥带着自家的小妹妹一样……」
她撅起嘴，「明明就比人家大那么多，像妹妹又怎么了嘛……」
「开玩笑的啦。你那么可爱，穿什么都很好看的。」我说，「不过我们要快点喽，千惠妹妹。太阳马上都要出来了。」
千惠把手放在胸口，说：「宇辰，我现在好紧张啊，比上一次还紧张，怎么办……」
「紧张吗？」我走到伸手就能抱住她的距离，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现在呢？」
「……嗯，好一些了。」她脸上泛起红晕，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在我的眼里，这个名叫结城千惠的女孩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找遍全世界的所有颜色也描绘不出她的美，倾尽全世界的所有语言也形容不了她嫣然一笑。
门关好，锁上，我们趁着最后一点夜色离开了宿舍，沿着相泽所发现的那条「秘密通道」往学校外面走去。
比起跟踪相泽的那一次，我们好像没有花太久就走到了出口，或许是因为两人都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吧，当我打开那扇铁门的时候，外面的太阳才刚刚升起而已。
「就在这个地方等我，不要乱跑哦。」我把她那没多大的行李箱放在地上。
「别让我等太久就好。」她说。
现在我还要马上赶回学校。现在应该已经六点多了吧，学校里头差不多要开始一天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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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可能快的速度返回学校之后，我走进宿舍楼。
「咦，这不是宇辰老师吗？这么早。」
不想跟一位女仆正面撞上了。
「呃——出去晨跑啦，晨跑。」我编了个理由。现在的我才刚一路赶回来，看上去也是蛮像运动了的样子。
「哦哦，原来如此。」女仆没有怀疑什么，她笑着说：「没想到宇辰老师生活这么规律呢。」
「啊？怎么听起来不像在夸我呢。」
「前几天早晨还没有发觉您在锻炼，今天就一下子看到，感觉蛮突然的，以为您是受到什么启示了呢。」
「哈哈，因为，因为想变得像晓老师那样身体强健嘛……」
女仆点了点头，「嗯，那就请加油了！顺带一提，早餐需要为您送到房间吗？」
「早餐？」平时我是不麻烦女仆特意跑一趟的，而且每次要提前预订菜单也是挺多此一举的。不过今天的话……
早餐预订服务最早七点就可以开始配送，食堂可要七点三十分才开放呢。早点吃完就能早点离开学校，可不能让心爱的女孩子等太久。
「啊，早餐吗，那就七点吧，拜托了！」
「好的，」女仆微笑着，「刚刚运动完应该很饿了吧。」
「对啊，我都饿得能吃掉两公斤米饭了。」
回到房间，本来想着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陪着最心爱的人度过一整天，哪里还有半点睡意。我只能看着闹钟，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走。
果然，一到七点，外面有人敲门了。
「啪嗒」我打开了门。「你好——诶？莉妲？怎么是你？」
我还以为送餐的是刚才那个女仆，结果却是莉妲。
「我都知道了哟。宇辰老师今天居然破天荒起来得这么早，真有在锻炼呀？」她把餐盘端到茶几上。
「嗯，算是吧。其实没有啦，只是睡不着想起来看看日出而已啦。」
莉妲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本来我还说让大小姐一起来运动的，那孩子一到假期就睡懒觉……」
「哇，这么丰盛啊。」我赶紧转移话题。
「一路上颠簸，肯定会很疲累的，所以我特地为宇辰先生做了一份早餐，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莉妲的厨艺，我还拒绝什么！
「谢谢莉妲！那我就开动了！」我二话不说抓起筷子。
莉妲先是被我这不客气的举动惊了一下，接着便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喝汤的时候发觉莉妲好像一直在看我，我偏过头，果真如此。
「莉妲，不要这样看着我吃饭啊，感觉有点……」
「哎呀哎呀，宇辰先生害羞什么嘛。」
「没有，就是有点……像老妈看儿子吃饭一样，有点尴尬……」
莉妲点了点头，「呵呵呵……大小姐也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被我看着呢。宇辰先生这一点跟大小姐真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
「吃饱了，多谢莉妲。」
我把筷子放在餐盘里，站起身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么，宇辰先生，祝您一路顺风。」莉妲微笑着朝我鞠了一躬。
「好的，那我就收下莉妲的祝福了。」
.
向警卫出示了外出许可，刷了身份卡之后，我便顺利地走出了校门。
「这道门，我究竟还能再穿过多少次呢？」我心里想着。
穿过对街便是千惠所在的那片树林了。果然，当我走到约好的地点时，千惠还在那里。
「宇辰宇辰！我在这里！」
隔老远她就在向我挥手。
走近她之后，她一个箭步上前抱住我的腰。
「怎，怎么了？」我说。
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
「好饿～」
我拖起两人的行李箱，说：「我看了一下周边的地图，附近正好有一处休息区，应该有便利店和餐厅什么的吧。我们这就过去吧。」
用脚都能想到，相泽偷偷带回学校的那些零食肯定也是在那里的便利店买的。
继续沿着公路走了不到十分钟，休息区就到了。
作为这条长达数十公里的海岸公路上唯一的歇脚点，这里来往的车辆还不少。
「这里还蛮大的呀。」我看了看四周，顺便从旁边广告牌下面放置的自助旅游地图上拿起一张。
「……这里有中餐、意大利菜、日式料理，还有泰国菜，千惠你想吃什么？」我看着地图上的介绍。
「千惠？」我又问了一声，可她没回答。往旁边一看，她被那两米多高的广告牌吸引住了。
「你在看什么啊？」我走了过去。
那是一款手机的广告。说起来，长时间没和外界社会接触的我对于「自己生活在二十年前」这个事实还没有什么认知，只有现在我才终于深有体会。
因为广告牌上的这款「最新手机」——
完全就是我记忆中小时候的模样，曾经见到父母长辈用过的直板机。
但是在二十年前，说不定这就是最新潮、最流行的手机呢。
说起来，我自己还没有手机呢。虽然在这个世界不怎么用得上，但是以后说不准。以防万一还是要有一个。学校不让带进去，但是只要有那个秘密隧道，什么都不是问题。
「嗯，这个手机叫什么？f500i……」千惠读着广告牌上手机的型号。
「你喜欢这个吗？」我问。
「不，没有啦，其实我没有用过手机……」她诚实地回答。
呃，放在那个时代还能理解，要是放到今天恐怕就会被怀疑是哪里来的人了。
「没关系，等下到了城里我们去买一个。」我说。
「诶诶诶！？宇辰，没开玩笑吧，怎么说买就买了！？」
「有手机的话不是方便很多嘛，联络什么的也很快……」我说着记下手机的型号，「以后说不定会帮大忙喔。好了，你不是说饿吗，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最后还是选择了日式料理。
「盐烤青花鱼，我要这个！」千惠指着菜单说。
「这个吗？好的，我顺便点一杯咖啡吧。」我拿起菜单用旁边的笔在上面画上圈。
等待服务员送餐过来期间，我实在无聊，于是开始打量起周围的顾客。
他们看上去基本上都是途中经过这里然后停下来休息用餐的，离开的顾客在服务员齐声的「请您慢走」中走向自己的车子，然后在引擎声中留下一道轮胎的痕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服务员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吧。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那些人的脸也许只会在他们的大脑中留下几个小时的记忆，在落下东西的顾客返回来取失物时还能认出他们。
因为只是个中转站，所以不会有人是常客。没有谁会永远在他们心里占有地位。也许会有一天，某个特别的客人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也许仅仅只会成为他们一周的话题。
我想到风祭雅了。
作为凰华的理事长，她也扮演着那个迎接形形色色的学生入学，目送形形色色的学生毕业的角色。可是不同的是，这里的来客并不会只停留喝一杯茶的时间。她们会在这里度过三年的时光，她们会互相认识，会产生友情，然后——
会分别。
如果说这就是渡过一条河川的旅行，那么风祭雅则是那个摆渡人。她摆渡三年，然后看着旅客们下船前往崭新的人生。她会记得她们的名字，她会与她们吵架、被她们捉弄、和她们一起学习、逼她们参加自己创办的垒球大会。接着，在阳光明媚的初春，宣告她们以及自己毕业了。
她会不会有一天，讨厌起这样的角色呢？讨厌这种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认识新的朋友后再重复以上过程的生活，讨厌这个帮人渡河却一辈子无法离开的摆渡人，也就是自己？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船，放下了桨，她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您好，您的盐烤青花鱼以及咖啡，请慢用。」
这个问题，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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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要进城得坐反方向的车，但是我们还是经过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公车站牌。这里是故事的起点。
它依旧和三个月前刚来到这里时所看到的一样，孤单地立在树林和公路的交界。
「你还是老样子啊。」我像是对根本就没有生命的它说道。
我变了，风祭雅变了，结城千惠变了，三岛镜花变了，只有它还是原来的样子。
因为它没有生命。有生命的东西，其本身是有限的。
而黑格尔说过，有限的东西不是真正的存在。
想要永恒，除非牺牲。
「嘟嘟——」千惠模仿着公车低沉的喇叭声，看着它缓缓停在我们面前。
因为这一站是起点站，所以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只有我们两人。
「千惠，要坐哪里呢？」
能够自由选择公车座位，对于现代人来说仿佛是一项豪华的特权。
「咦，坐哪里都可以吗？」
毫无疑问，千惠从小到大没坐过公车，肯定以为和飞机一样是有座位号的。
最终，我们选了比较靠后的窗边位置，恰好是我来这所学校时坐的那班车的座位。
车子在强大的马力驱动下启动了，并且向前剧烈地猛冲了一下，本来坐着的我们一下子往后仰倒。
「哇啊啊啊啊————！」没有做好准备的千惠被这股惯性吓得叫了一声。
「噗，没事吧？」我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滑稽样子忍俊不禁。
「你居然还笑我！？」接着她便一拳头打在我肚子上。
「好的，下一次一定提醒你。」
比起刚来时的那一次，现在夏天的沿海公路别有一番风光，所有景物都像描上了一个会自发光的边，好像是从仙境搬出来的一样。
她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的海面，或者是别的什么。
现在是八点十二分。第二个站没有乘客上车，第三个站上来了一位老人，独自坐在门口。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她伸了个懒腰，视线转移到我这边。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呢？」
大概是风景一成不变的缘故吧，喜欢新鲜感的青春期少女看腻了。
「要坐到离这里最近的新干线，然后去结城先生的家啊。」
「那还有多久呢？」
「大概……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会呢。」她悄悄握住我的手。「光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两个人能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我不可能和她真的有机会发展出什么结果，我只想在我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照顾她、保护她、好好爱她。把我曾经没能做到的，像赔礼一样补偿给「我喜欢的女孩」。
更何况，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体会到过亲人的爱的千惠，需要被呵护。
「这，这样吗……」她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宇辰……」
她靠了过来，属于她的那份体温立刻传递到了我的身上。她的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让我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嗯？」
「……爱你。」
「嗯，嗯。我也爱你……」我的身体像通了电流一般，麻酥酥的，动弹不得但也并不想动。我甚至幻想着要不时间就此停止算了吧。
她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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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到失忆这个词，我总是不知道失忆是什么样子的，想像也想像不出来。
是不是，感觉人生中有一个部分永远是空白，就像少了秒针的钟，没有也能用，但却是不完整的。
但是后来我长大以后渐渐能明白那种感觉了。其实跟做梦很像，一个很美好的梦，醒了以后就像碰到水的棉花糖，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努力地去回想，想从身边的一切事物中找到与那个梦哪怕只有一丝丝的联系，然而每次都是事与愿违，一无所获。所以我懂了——梦里那么美好的东西，现实中怎么会有呢？
其实，不做梦的时候，时间也是过得很快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道路两旁耸立着层层建筑物的市区里了。
「你睡得太熟了，一直没忍心把你叫醒。」他露出温暖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还好，离下车还有两三个站。我刚刚还在想实在没办法的话还是要叫醒你了。」
「这里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那么繁华的街道，交通信号灯闪着光，店铺的招牌上装饰着夸张的艺术字和图案；母亲推着婴儿车，老人拄着拐杖，街角传来章鱼丸子的香味……
我像个新生儿一样好奇地观察着这世间的一切。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吧。
「比平时热闹不少欸。」宇辰也在看窗外，「今天七夕节的缘故吧，好多成双成对的行人啊。」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站在了地面上。他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拿着旅游手册看地图。
「前面那个电器商店路口左转然后……直走走过两个路口，又右转，最后再一直直行——ok，我知道路了。」他把手册放回包里，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对我说：「车站离这里很近，我们走过去吧，顺便逛逛。」
巨大的车站像座山一样横在宽阔的广场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建筑。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不放，好像放开了我就会像气球一样飞走。
「我还是第一次坐新干线呢。」我手里捧着一杯柠檬茶，坐在软软的，沙发一样的座位上。
「呼呼呼～好舒服啊……」
要知道，公车那硬质的椅子硌得我浑身都在疼。而这个新干线，这个列车，明明速度那么快，可是一点都不像列车，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与我面对面坐着的宇辰，眼睛一直在打量我。
「啊……」我的脸一下子又开始发烫。
「诶？」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那个……」我支支吾吾地说，「我今天……漂亮吗？」
「漂亮。漂亮到我眼睛都被你给捉住了。」
这时，一名女性乘务员推着手推车从过道经过，在我们这一排座位停下了。
「不好意思，能否打扰二位一下……」乘务员毕恭毕敬地问。
宇辰侧过身，「啊，有什么事吗？」
「您好，这是我们为乘客特别定制的节日礼物，请您笑纳……」
推车上摆放着很多个一模一样包装的盒子，她从中取下一个，双手放在了我们的桌子上。
「这个是……」
「是这样的，今天是七夕节，所以我们准备了一点小礼品。如果说错还请原谅，二位——应该是情侣关系吧？」
「呃，我们——」
「当然啦当然啦！我们已经交往了两个多月了！但是前几天他才向我表白哦！」我抢过宇辰的话说道。
乘务员小姐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宇辰则是一脸尴尬地看着窗外。
「那样的话，就请收下我们公司的祝福了，祝二位节日快乐！」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宇辰小声地嘀咕道：
「为什么要说交往了两个多月啊……」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就算是第一天了啊。」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块还冒着干冰升华的烟雾的蛋糕。「哇，好漂亮的蛋糕啊。」
两个巧克力做的小人站在像是舞台一样的巧克力涂层蛋糕上，一个小人是西装新郎的模样，另一个是婚纱新娘的模样。
「真是的，弄这么精致都舍不得吃了。」我抱怨道。
「不吃掉，它们也会融化的啊。化了可就不好看了哦。」宇辰凑了上来。「与其让它们化掉，还不如趁它们保持美丽的外表的时候，吃掉它们。这样对于食物也是最大的尊重不是吗？」
说得有道理呢……
我们分别拿起一个小人。只是那个时候，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也读不出那个表情的含义。
他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想要表达吧。
———————————————————
「我的天，居然这么大……」
虽然一路上照着指示往结城家走去的时候已经逐渐从周围房屋由高耸拥挤变为平矮宽阔这一现象得知我们进入了别墅区，但是真正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还是被这日式房屋给震撼到了。
从围墙的拐角来到正门便已用去了一分钟，也就是说，光是结城家的院子就有两个50米那么宽。
「是啊，这么多年了，好象拓宽了不少呢。因为父亲大人似乎比较传统，不喜欢西式风格的房子。」
千惠抬起头望着围墙，仿佛回想起了自己在普通人根本连记忆都还没有的年龄所经历的生活。
「不过啊，」她看向我，「可别以为父亲大人是个古板的人哦。等你认识了他之后就会明白的。」
「能有千岁那么活泼的女儿，结城先生应该也不太可能是个古板的人吧……」我说。「但是只能我一个人进去的话，你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啦，我明明都快成年了，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我在附近随便逛逛就好了。」
「可是……」说实话，我有点不放心。
「宇辰，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迷路吧？」她背着手，微微弯下腰，用似笑非笑的目光面对着我。
「好像……」好像是有这个问题存在。
「噗哈哈哈」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听到一个幽默的笑话一样，「不管怎么说，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也没理由担心一个在这里住过的人吧？」
「那，那我就放心了。」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等你哟。」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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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独栋房屋，但是结城家从门禁到保全设施都一应俱全。在出示了证件、说明来历并得到许可之后，两个比我还高半个头的西装安保带着我从访客通道走进结城家的院子。
接着他们把我介绍给一个看上去很瘦，穿着日式家居服的老头，应该是管家一类的。
安保回去门口了，老头领着我往院子更深处走去。途中经过了一间小屋。
「请问，刚才那间屋子是？」
「那是杂物间。」老头发出沙哑的声音。
经过杂物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千惠所说的「别以为结城先生是个古板的人」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风景已经变了副样子。
一条之字形的廊亭贯穿整座院子，两侧是鱼池，而池中有不少石雕。有古代的，也有现代风格的。
「请。」老头说道。
果然是富人的作风啊。只要是喜欢的，欣赏的东西，就毫不迟疑地买下来装饰自己。但是作为美术世家的结城家却与众多豪宅不同……
简直就像，一个设计师给自己设计的衣服，给自己设计的房间一样。不是一味追求美，而是追求最本能的「舒心」。
穿过廊亭，老头像走台步一样规规矩矩地移动到一扇推拉门前，「这里是会客室，老爷就在里面。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到前院找我。」他说完，又靠近门，说：「老爷，学校的老师到了。」
里面传出一声「知道了。」
「请吧，我就不奉陪了。」老头说完，微微欠身，然后原路返回。
拉门看上去很脆弱，我不敢乱敲，只得在外面说了声「打扰了」，不过拉门下一秒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请进来吧。」然而，说话的却是另一名女性。
房间里面有股很好闻的香味，随后我便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香炉。
一位中年男性和一位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女性坐在一张桌子边。似乎是见我有点拘束，女性笑了笑，说：「请不用客气。」
「这位是我妻子。」男子介绍说。
「请多多关照。」毫无疑问就是千岁千惠两姐妹的母亲的这位女性温和地说。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却因为自然光显得很敞亮，我低头看着茶几上已经斟满茶的小茶杯，有点无所适从。本来想速战速决，先套点结城家的情况出来，再决定要不要就现在把千惠的问题向他们表明，但是现在——
似乎有点事与愿违。我感到莫名的压抑。
难道说，这就是见岳父的心情吗？
「请用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先喝了。」结城先生示意我面前的茶杯。
「啊，那我不客气了。」我小心地嘬了一口茶，稍微稳定了一下心情。
「你是刚到凰华不久的老师吧。老师们我都认识，可以前都没有听说过你呢。」结城先生开口了。
「是的，今年四月刚入职，现在还是见习教师。」
「哦哦——你看上去很年轻啊，能进凰华真不容易。」
「谢谢夸奖，其实经过这段时间我也在努力追赶前辈们，希望能达到他们那样的水平。」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很有上进心呢，不错不错。说起来，上次电话里没有说清楚的，关于小女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果然是开门见山啊。还好我准备了一下说辞……
「事实上，在学期之初，千岁同学与风祭理事长发生过一点小摩擦……」
「风祭家那个孩子吗？哎哟哟……」结城先生像是听到一个问题儿童的名字一样，顺带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我心里有点难受，原来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是这样看待雅的。
「还好，千岁同学只是在课间扫除时不小心碰坏了理事长的东西，后来也和解了。」我说。
「原来是这样，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结城先生喝了口茶。
「那次事故我也有错。应该提醒学生们注意的。」我随口说道。
没想到结城先生摇了摇头，「杨老师，你没有做错，孩子们都还小，会发生矛盾也属正常。只要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毕业，都是可以接受的。」
「是啊。」很难不赞同。
「毕竟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应该也了解到凰华学院的特殊性了吧。让人无可奈何，对吧。」
「确实……不是我们教师有能力改变的事情呢。」
正在这时，结城太太问道：「老师，小千岁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呢？人际交往没问题吧？朋友什么的，都相处得好吧？」
结城先生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就知道问这些」。
「千岁同学，学习成绩还不错，而且美术科目总是班里第一呢。朋友方面，我个人感觉她跟谁都能很好相处。感觉上，千岁同学比起其他很多学生要活泼开朗很多，所以……」
「所以？」结城先生看着我。
这是我临场想出的台词：「很难想象她为什么会在这样特殊的学校里上学呢。」
毫无疑问，这句话有点触碰结城家的底线了。问别人女儿为什么要送去特殊学校，实在太冒犯了点。
但是这是为了千惠，我必须明知故问。
结城先生的表情凝固了。结城太太也是。
但是很快他就重新挂上了友善的笑容：「你很想知道吗？」
我可不想从你口中知道。我心想。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这么短短的一学期，我的学生当中就发生了不好的变故呢。然而后来我才知道那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所以……」
「是小千岁的那个好朋友，三岛家的孩子吧？」结城太太问道。「前几个月上了新闻头版呢。」
我点点头。「确实很不幸，不过多亏理事长的帮助，她总算能继续在那里生活下去了。」
「哦？风祭理事长？那孩子居然能够做到这些吗？」结城先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以前的她说不定做不到，甚至不愿意去做，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那孩子长大了许多呢，变得越来越能为人处世了。」我如实地把风祭雅现在的状况告诉了结城先生，也是希望他能对雅有所改观吧。
「真令人吃惊啊。没想到她变了这么多。」结城先生说着，语气中却有一丝丝羡慕。「说起来，你也是她的老师吧。她能有这样的变化，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我，我……」
怎么说好呢？雅确实因为我而改变了自己，可是要是说是我的功劳，那也显得太自负了。
「我知道呀。」我说。「因为有个人在她最自卑的时候，站出来当她的依靠；有个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为她照亮前方的道路；有个人在全世界都对她说『你不行』的时候，对她说『你做得到』；有个人在每个人都嘲弄她、针对她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
那个人没当过老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当老师。
可是曾经也是学生时代一路走来的他，不忍心看到一个努力的女孩子因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而屡次摔倒，遍体鳞伤，满身泥污，还遭人嘲笑。
女孩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哥哥姐姐们差」。
结城先生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良久。
「教师，真是个神圣的职业啊。」结城太太感叹道。「比任何人都了解孩子，比任何人都接触更多的孩子，关心他们的成长，塑造他们的观念，培养他们的品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校园的生活不过十几个春秋，可对于教师来说是一辈子。他们一生，要为多少国家的未来无私奉献啊。说真的，您的职业，真是伟大啊。」
「您太过奖了。」我低下头说。
因为我做教师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或许一生中，我也只有这么一次，成为守护着三尺讲台的人。现实生活中我只是个刚从大学毕业想要在人才辈出的大城市谋求一份工作的普通学生，我曾经自以为辉煌过，但是飞得多高，摔下来就多疼，一切变故来得那么快，我自己就像三岛镜花一样，得知噩耗，呆若木鸡。
教师，是现实中与我几乎毫无关联的职业，我却在这虚拟的世界里，阴差阳错地当上了。
然而，我相信这个游戏教会我的不止这些。
「好了好了，你总是这样，再这么说下去老师也很困扰的。」结城先生打断了妻子无休止的感慨。「茶水都凉了，快去烧点热的吧。」
「好好好。两位，请恕我失陪。」结城太太提起茶壶起身推开门往另一个隔间走去。
现在会客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结城先生挪了挪身体。「老师啊，之前你说的『有个人』，其实就是你对吧？」
「这个……」
「猜也是能猜个半分的。你一到凰华，短短一学期就能让风祭家那孩子变得这么成熟，不是你，还有别人做得到吗？别忘了我说过那些老师都认识哦。他们在我印象中还没那么有本事呢。」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在自夸……」
「没有的事。老师，你很有前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活了半辈子，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结城先生说着，两只手肘横在茶几上，「你的出现，对于学校来说或许是件天大的好事呢。」
「……」
「老师，从刚才起我就发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还是想说出来。」似乎我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
「是什么事呢？」
「老师，从你刚进这个房间起，我们谈的基本上都是关于千岁的事情吧？」
「是啊。」
「可是，老师你在电话里为什么不直接说明呢？」
「这……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如果真是有关千岁，你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告知我的。」
难道说，男人之间真的会产生共鸣吗？
「而且，聊了这么久，我所得知的是，千岁在学校过得很好，除了跟风祭理事长发生了点矛盾以外，一切都顺利。」
「……」
「那么，老师为什么要特地来打一通电话呢？」
「我……」
原本就很薄的一层窗户纸，终于要被捅破了。
「啪」结城先生站了起来。他个头跟我差不多。
「老师，能不能，在我妻子不在，就我们两个男人的时候，把你来访的目的告诉我？」
他那饱经世间冷暖，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脸上带着威严，可他的眼神却是一种恳求，那像是只对家人才会有的妥协。
那恳求的眼神，像极了我深爱的她。
不，是她像极了他。应该是女儿像父亲才对。
『既然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您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呀。』
还有另一个女儿，曾经这么请求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