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夜西失神地跪坐在孔凡帕的尸体边。
孔凡帕的身体上，被数根黑刺洞穿，仍然在流血的窟窿触目惊心。
望着昔日无比熟悉如今却面目全非的老大哥，沃夜西的心中竟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觉得一阵空虚。
他回想起那时，第一次心怀忐忑地来到赎罪营时，是谁拍着胸脯说要罩着他的。
虽然沃夜西嘴上从来不说，但是在那之后数不清的日子里，他总是觉得能有这么一个大哥真是很幸运的事情。
“唔！”
脑袋突然一阵疼痛，沃夜西不由地用手捂住额头。
亲近之人的死亡，其实他早已经历过——十年前，悬桥堡，他亲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死去。
现在，这种回忆，这种痛苦，又再次被唤醒。
沃夜西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这是泪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吱呃！”
空中，坏灵们向着一动不动的沃夜西袭来。
“唰！”弥可雅及时来到沃夜西的身后，挥剑将它们斩落。
“夜西……”她看着沃夜西颓然的背影，心中一疼。
“臭小子，你别发呆了！”安东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沃夜西的胳膊，“待会儿会有救护人员来把孔凡帕带走的，你别蹲在这儿了，自杀吗！”
但哪怕安东喊破了喉咙，沃夜西都没有什么反应。
现在他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要是我能早点赶回来的话……不，即便我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能赢得了这个怪物吗？
我的剑已经断了。
沃夜西这样想着，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混蛋！”
少年突然大喊一声。
“臭小子，你发什么疯！”安东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是，沃夜西却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挣开了他的手，转身向着亚玖岐的方向奔去。
“阿西！”安凛那惊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沃夜西没有去理会。
虽然听不见声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但是沃夜西却能够感受到四周聚集而来的坏灵。
他闪身避开它们的攻击。
然后很快与弥可雅擦身而过。
“夜西，你……别去！”弥可雅试图追上去，但是越来越多的坏灵阻隔了她的脚步。
沃夜西来到了亚玖岐的跟前。
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赤手空拳；感受不到身体内魂的流动，之前的战斗几乎将之耗尽。
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虽然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击，但像这样不要命地冲进敌群，留下的伤口也足以让鲜血将他的衣服浸染。
“呃……”
力气在飞速流失，沃夜西不禁单膝跪倒。
我疯了吗？或许是吧，但是至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十年前，我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当时的我只有恐惧，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在圣廷最亲近的大哥也死了。
难道我还要待在这里，感叹自己的无力吗！
沃夜西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虽然之前的战斗已经让他耗光了几乎所有的魂，此刻已经感受不到魂在体内的流动，但他仍然用尽全力，将最后一丝魂都逼出并向着断剑聚集而去。
“阿西，你在做什么！”
弥可雅终于在坏灵中清出一条道路，赶到了沃夜西的身边。
“可雅，你怎么……”沃夜西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少女居然会跟着冲进来。
“你这个笨蛋，这里很危险啊！”弥可雅斥责道
沃夜西转过脸去，没有回答。
“要为孔凡帕报仇……怎么能只有你一个人呢？”弥可雅突然说道。
沃夜西一怔。
这时，蓝色的光在亚玖岐头颅表面的小球之上亮起。
“轰！”
一道蓝色的光束自上而下，射向两人。
弥可雅挥出一道红色的剑芒与之相撞。
不料，越来越多的小球亮起了蓝光。紧接着，十几道蓝光袭来，很快冲散了那道红色的光芒。
“太多了，我的魂，抵不住……”
现在的弥可雅也几乎力竭。同时面对这多股能量的冲击，难以与之对抗。
“喝啊！飞星！”
沃夜西将自己最后的魂力注入了断剑。
白色的光芒亮起，断剑飞向了亚玖岐的头颅。
……但，还未及那个高度，覆于剑上的魂便消失了。
沃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断剑，无力地自上空坠落。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四周的地面突然开裂，黑色的液体像是有生命一般，向着中间的两人包裹而去。
“诶！”弥可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便被黑暗笼罩。
沃夜西没有说话，一把抓住弥可雅的手，试图带着她逃脱。但是，这黑色的牢笼几乎是在瞬间便完成了缝合。
他逃不出去。
“阿西！”安凛刚刚打算迈开步子，就被安东拉住。
“小安凛，你不能去！秘术不起作用，那里太危险了！”安东说完，便从路边捡起一把剑，“还是让我这个神父做点事情吧！”
他向着那黑色的立方体冲去。
“安东叔叔……！”安凛无法阻止安东，她一咬嘴唇，轻轻地按住了左手的戒指。
“忒恩先生，我想拜托您。”她在脑海中默念着。
“在下必为您分忧。只是，之前使用秘术，您现在的魂还不足以维持在下的具象化。这需要时间……”忒恩的声音传来。
“不管怎么样，做就是了。”安凛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安东的背影。
……
可恶。
可恶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无力。
沃夜西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闭着眼睛，在这片虚无的空间内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断地说着。
“我，究竟是为什么才站在这里。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答案。
“我的力量，不够。”他这样对自己说。
……“嘻嘻，那就来咱这里呀。”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沃夜西一惊，登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条泥泞的道路。
四周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即便此时下着雨，也依然无法将这股味道冲刷干净。
沃夜西当然认得这里，认得自己曾经的家——悬桥堡。
只不过，这里已经遭到了鲜血军团骑士的践踏。
“为什么又是这里？”沃夜西的内心本该被愤怒与痛苦所充斥，毕竟这个景象曾深深地烙在他的梦魇之中。
但是这一次，他却只有一种虚无感，甚至不打算去追究原因。哪怕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优尼薇尔的恶作剧。
少年失神地向前走着。很快，来到了青灰色的主堡跟前。
他望着门上那已经磨掉了漆的把手。
只要将手放上去，这个梦境就会结束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这一次，也只需要这样……
“小家伙，你确定嘛？”
优尼薇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打算就这样，回到那个现实中去？去和那小姑娘一起等待绝望？”
沃夜西伸到半空中的手停住了。
“你闭嘴。”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可雅……
沃夜西想起了少女冲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幕。
“那，这次约好了，谁也不许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他还想起，那一晚与少女做的约定。
我拯救不了自己，却连她也拯救不了吗……可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沃夜西感到一个念头正在冲破他心中一直存在的那道桎梏。
“属于你的力量，还在等着你来取呢。”灭世之神在少年的耳边低语。
沃夜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主堡后方那高耸的塔阁。
恰在此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塔阁的顶端一闪而过。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双手放在了门上，缓缓地推开了这扇门——这扇在无数次相同的梦境中，他都不曾推开的门。
“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