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散去人形，再度化为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汇聚于亚玖岐那庞大的身躯。

任凭弥可雅用尽全力，在亚玖岐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却总是被坏灵所填补，那里很快完好如初。

即便是达到上限的俢魂者，魂也是有限的。弥可雅把生平所学全部使了出来，红色的剑气像是舞动的波浪，斩击的轨迹几乎编织成了一张网。

但是，与亚玖岐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就像是人类面前的一只萤火虫。虽然绚烂，但毫无威胁。

“如果不是这些坏灵的话……”

弥可雅没有办法阻止这些坏灵向亚玖岐聚集，如此一来，她只是在白费力气。

更何况，此时还有数不清的长着翅膀的坏灵盘旋在四周，它们一直发动进攻。

另一边，安凛试图唤醒孔凡帕的意识。

“如果说有两种魂的存在，那么必须要让属于孔凡帕自己的那一个取得身体的控制权才行！”安东说道。

“啪！”

安凛附在孔凡帕额头上的手被一股斥力弹开。

她眉头紧锁：“不行，有东西阻隔了秘术的效力，不允许第三股力量的进入。”

安东神色一变，沉默了下去。

路丁迪，你这老东西，究竟做了什么！

……

孔凡帕睁开眼睛。

“我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山坡之上。

在前方，站着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

孔凡帕挠了挠头，走上前去。他发现这个男人身上铠甲的样式很奇特，比起最常见的那种规整设计，这副铠甲采用了大量的弯曲线条。

看上去，就像是一副贴身的衣服，整体来看是十分明显的人形：脖颈、胸部、腰部以及腿部的轮廓都相当清晰。

“酷啊。”孔凡帕从未见过这样的铠甲，不禁叹道。

男人侧过脸来，苦笑道：“比起这个，你就不问我是谁吗？”

“我正要问来着。”孔凡帕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我猜，你就是奥杜拉斯？”

男人点了点头：“这里，就是你的内心深处了。”

“好吧，那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体里？”孔凡帕抬头张望，“如果说一个身体里出现了两个意识，难道不是精神分裂了？”

奥杜拉斯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再次望向了前方。

“你在看什么？”孔凡帕问道。

“看见了吗？”奥杜拉斯指着远方。

孔凡帕远远地望去，惊讶地发现，远方的天空被一分为二。他们这边是蓝天白云，而另一边却是……纯黑色的。

是的，没有任何光亮的黑色。

偶尔有金色的闪电，划过那片漆黑，而那是那片天空唯一的颜色了。

“靠！那是什么！”孔凡帕惊道。

“黑天降临。”奥杜拉斯说了一句。

孔凡帕张大了嘴。

“不不不！奥杜拉斯老哥！”孔凡帕见这男人比他要成熟许多，于是临时想了个称呼，“你说那是……黑天降临？”

“众生末日？终焉审判？灭，灭，灭世之神……醒了？”

黑天降临，灭世之神显迹，这个世界迎来毁灭。那是每一个阿伯米纳森大陆上的生灵都最为恐惧的传说。

所到之处，连天空都变成了虚无。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在黎约奋战啊！这，这灭世神大人他不讲道理啊！”孔凡帕脸色发白。

“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曾经历过的。”奥杜拉斯说道，“并非你的现实。”

孔凡帕一愣。

接着，他看到许多人，他们拿着武器，向着远方的虚无奔去。

“他们在做什么！”孔凡帕惊道。

“阻止世界末日。”奥杜拉斯竟是笑了，但是这个笑容十分空洞。

“开玩笑？”

“是，开玩笑。”这个男人的眼角竟是溢出泪水，“开玩笑的啊……凡人，怎么去对抗神明啊！”

孔凡帕急道：“那让他们回来啊！那是送死！”

“回到哪里去？一切都要毁灭了。”奥杜拉斯摇着头，“我们无路可走。或许，他是对的，白芒骑士，他是对的……”

奥杜拉斯所说尽是孔凡帕不理解的事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老哥，你告诉我，现在是碑外历多少年！”

“碑外历？”奥杜拉斯一脸疑惑，“那是什么？新的纪年法？”

孔凡帕惊得下巴快掉下来。

“现在是第三碑纪的9827年。”他说道。

第三碑纪？孔凡帕听说过，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纪年法，曾经以一万年为一“碑”。

而现在所用的“碑外历”，其元年，正好也就是第十碑。

那这么一推算……孔凡帕数着手指，得出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结论——

奥杜拉斯所在的时代，差不多就是七万年前的太古时期。

众神纪元。

作为在圣廷生活了许久的一员，孔凡帕当然知道关于众神纪元，教典里记载了什么。

【……最后，黄金烈焰燃尽了每一寸大地、天空和海洋。时代即终结。】

孔凡帕知道了，眼前的是那个古老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历史。

“抱歉啊，小兄弟。”

这时，奥杜拉斯转过身来，对孔凡帕说道。

“我本不该存在于这里，我应该……早就已经坠入虚无了。”他说道，“但是，不知道是谁，将我的残魂唤回。”

“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不速之客。但是，某种力量让我在必要的时候接管你的身体。奥杜拉斯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孔凡帕抱怨道，“可是老哥，你要使用这个身体，好歹也温柔一点啊。”

奥杜拉斯看着孔凡帕的眼中，多出一丝惊讶。

“你，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孔凡帕移开视线，沉默了片刻。

“能啊。”他终于说道，“其实，刚才我一下子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奥杜拉斯没有说话，他拿出一支匕首，顶在了孔凡帕的胸口。

“在那之前……”孔凡帕抬起头，直视着奥杜拉斯的眼睛：“让我给夜西老弟捎句话。”

……

沃夜西远远便看见了缺了一个口子的西城墙。

他想起了孔凡帕先前所说的那个巨型怪物。

不敢放慢速度，他骑着马，向着第六街区奔去。

一路上，看不到完好的东西。无论是地面，还是房屋，还是人……亦或是别的什么。

沃夜西的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传讯符再次有了反应，他迫不及待地拿了起来。

“喂！是我！那边怎么样了！”

“老弟，是我。”

“老哥？”沃夜西没想到是孔凡帕的声音，他立刻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老弟，听我说。”孔凡帕的声音似乎像往常那般欢快，但是沃夜西一听他的呼吸声便知道，他现在十分虚弱。

“……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兄弟。”

“……虽然，其他的都是假的，但这个对我来说是为数不多的真实。”

“……我说过的吧，你迟早会超越我的。但是老哥我在社会上混的那一套，你不要学。”

沃夜西懵了：“等等，突然间你在说些什么？”

“……老弟，肥水不流外人田，赶紧把大小姐拿下，至于是哪一个大小姐，还是看你喜欢哪个了。”

孔凡帕的胡言乱语却没有让沃夜西有一丁点儿想要吐槽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心中的不安正飞速扩大。

“老哥，稳住，我马上到了！”

沃夜西骑马拐过一个路口，立刻便看见了那如小山一般高大的亚玖岐。

它浑身漆黑，俨然就是无数坏灵的聚合物了。

马匹已经无法顺利通过路上的废墟，沃夜西果断下马。虽然他自己也快要精疲力尽，但仍然逼着双腿飞快地跑动。

“……老弟啊，其实老哥我最希望你获得自由，然后远离纷争吧。”

说完，传讯符的联系便切断了。

孔凡帕突然动了起来。

安凛一惊，她还来不及伸出手去抓住孔凡帕的衣角，后者已经冲向了前方。

“喂！停下！”安东追了上去。

但孔凡帕的周身被一道奇异的白光所笼罩，然后急速离地，飞向了亚玖岐。

与此同时，亚玖岐那圆球形的脑袋表面，凸出了无数根黑色的刺尖。

“唰！！”

下一刻，这些黑刺如雨点一般向孔凡帕打去。

白色的光芒聚集与孔凡帕的阔剑之上，然后他挥出一道巨大的白色光刃。

“老哥！”

这时，沃夜西也赶到了第六街区。他一眼便望见了空中的孔凡帕。

“嘭！！”

白光与黑刺相撞炸裂。

紧接着，孔凡帕的身影从强光之中显现，双手握剑，劈向了亚玖岐的头颅。

但在最后一刻，他的身体歪了一下。那颗圆球，被削去了一小片。

“孔凡帕！”弥可雅惊呼。

时间好像突然变慢了。

沃夜西的双瞳之中，倒映出那个从半空中坠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