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涛也就平静地继续说下去：“具体来说，我离开弗莱明岛是在我十八岁那年。那时我的武艺已经略有小成，刀剑都用得不错，轻功也称得上是技艺娴熟，就拜托姐姐帮我瞒过父亲。姐姐一开始当然不肯，但后来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我。她向父亲撒谎说我去岛上的天灵泉中修行，又给我偷来出岛必备的白玉护符，再三叮嘱我要小心。
我知道姐姐也很向往自由，便劝姐姐跟我一起出去，但是姐姐不肯。她说父亲虽然严厉，但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我们如果一起消失，对父亲的打击太大。
我便不再强求，自己一个人撑着小船，从海流的缝隙里逃出了弗莱明岛。”
——原来弗莱明岛的海流和暗礁也是有安全通路的啊。
白君烨心想道。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种屏障封死了两边，如果不留出路只凭魔法通行的话，一旦遇到魔力耗竭的情况，就会非常危险。
“出岛之后最初的半个月，我非常兴奋。在西方的佣兵工会里注册成了佣兵，接了好几个任务，杀掉一些魔物赚了一点钱。”韩风涛的表情变得苦涩：“但半个月后，我身上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坏事。
先是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被偷走。然后又是在接任务时遇到了瞒报任务难度的委托人，在任务中受了重伤。我蜷缩在山洞里，连一只普通的魔物的敌不过，只能每天吃浆果为生，用药性猛烈的草药疗伤，一点点地从死亡边缘爬回来。
自那之后，我的运气就一直很差。但凡有随机性的事件，基本我都可以料想到自己拿到的会是可能的范围里最糟糕的结果。尽管后来我有特地去寻找一些祝福道具改变运势，但效果甚微。直到后来的一次任务里，我在机缘巧合下才从一位巫女口中得知真相。”
“真相？”白君烨猜测道：“是诅咒之类的吗？但那是什么时候下的诅咒？”
“是诅咒没错。”韩风涛轻声道：“一万年前。韩氏一族被诅咒，永生永世被厄运产生，不得好死，情缘孤寡，代代相传。”
“…………好恶毒的诅咒。”白君烨道：“但为什么在岛上的时候没有事？”
“因为我们的祖先在岛上施加了‘大地的祝福’。我们只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不会被诅咒侵蚀。而出岛的时候要佩戴的白玉护符，也是为了抵消血脉里的诅咒。”
“所以出岛半个月之后，白玉护符失效了，就开始厄运缠身？”白君烨推测道。
“嗯。”韩风涛道：“我算是运气好的了。因为已经是一万年前的诅咒了，已经远远不如当年那么强烈。而且我天生运势算是比较不错，所以两相抵消，最后只是算普通人里特别倒霉的。以前有人出岛执行任务，回去遇到了浓雾天气晚了两天，直接葬身在海兽口中。”
白君烨听得毛骨悚然：“那为什么要给韩氏一族留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韩风涛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道：“……多半是因为，我们是逆神的，罪人的后代。”
“逆神？”白君烨立刻联想到魔剑：“跟因果魔剑有关？”
“没错。”韩风涛道：“因果魔剑之所以被锻造出来，就是为了逆天而行。所以才有浮光盛宴上看到的那一幕。诸天神佛都扑向参与宴会的先祖们。韩氏一族的先祖是当时的主要人物之一，失败之后就被锁在岛上下了诅咒。”
“……”白君烨不由得垂下了眼睑。看来逆天而行并没有那么容易，否则韩氏一族也不会落到被囚禁在弗莱明岛的地步了。
“所以，韩氏一族一直都希望能取得因果魔剑，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惜，魔剑出现的时间极为不稳定，被魔剑承认的也很难。”
“后来呢？”白君烨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一直在世界各地旅行，希望能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但还没等我找到，我的族人就先带着白玉护符找到我了。”
“是前任族长让你回去？”白君烨道。
“是，但也不是。”韩风涛摇摇头道：“他快死了。他们在魔剑即将觉醒时举行了浮光盛宴，却引狼入室。大国阿尔兰特想趁机攻陷弗莱明岛，让人将姐姐和精锐引入了魔剑剑域，同时派遣军舰强行登陆。他们在来的时候摸清了海流和暗礁的路线，配合天空部队一起围攻明镜宫。父亲改变魔法阵的配置扰乱了海流困住了军舰，却在宫里跟龙骑士对决时受了致命伤，命不久矣。
而一直很照顾我的姐姐……则是跟她的亲卫一起消失在了魔剑剑域里。再没有回来过。我后来两次进出魔剑剑域，却只是找到了姐姐的断剑。”
韩风涛望着头顶的星辰，淡然道：“姐姐从来剑不离身。看到断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韩风涛的表情非常淡然，就像是在说着久远的故事一般。但白君烨却感到一股悲怆从心底缓缓升起，逐渐漫过了整片天空。任韩风涛剑法独步天下，也无法挥去那么一丝一毫。
大概，韩风涛是想找到姐姐的下落，给她心心念念的自由，才多次进出魔剑剑域吧。韩氏一族对于韩风涛非常重要，但或许只是“姐姐所重视的韩氏一族”。
“抱歉，一个人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久。”韩风涛道：“本来或许不该让你劳心在这里听我讲这种话的。但想到之后不一定有机会能说，就将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没事。”白君烨并非不理解这种心情。尤其是身为一个将死的炮灰。如果他不知道明天的命运怎么样的话，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也好，他也会想把自己的故事说完。
因为那样的话，至少还有人记得。
不，或许正因为白君烨对他来说更接近陌生人，他才能说出口吧。如果面对着林孤月，他可能反而会犹豫。他在很多人面前，必须是一个铁血的岛主，只是因为那些人需要一个铁血的岛主。
不需要一个心存软弱的，思念着姐姐的少年。
白君烨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想问下，多年前随着令姐消失在魔剑剑域的，是否还有一位姓云的白金剑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