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赋予自己的造物以生命,却没有赋予它们与自身相同的权利。
这既是神的傲慢,也是神的恐惧。
因为祂们害怕自己的造物终有一天会将自己拉下神座,因为祂们害怕自己的造物会发现,所谓的神明,依旧拥有着脆弱的血肉之躯。
但祂们不会知道,哪怕只是虚假的感情也拥有着宝贵的真实,那一同度过的时间,在拥有了真正的感情之后,也会因为这份感情而拥有价值。
“提问,检测到生命体:摩索尼尔目前状态异常,请求应对方式。”
‘脑’中的声音并没有回应,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被神抛弃,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已经逃离了神为自己画下的囚笼?
等待了许久仍未获得回应,在确认自己已经无法再从神那里获得启示之后,曦娅诺感到了一丝不安与烦躁。
可不安与烦躁真的是自己会有的东西吗?曦娅诺还不知道,现在还没有人教给她这份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开始诊断生命体状态,判定结果,进行对策。”
笨重的身体不适合进行精密的活动,于是就卸载了手指部分的外部护甲,只留下最基本而且最灵敏的骨架结构。
纤细的黑色金属触碰着摩索尼尔的身体,然后将收集到的数据传输给储存在机甲体内的曦娅诺。
“判定结果为昏迷,昏迷原因未知,缺乏继续诊断的必要条件,暂时搁置诊断行为。”
数据库中似乎没有相关的医疗知识,于是曦娅诺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更深处的中央计算矩阵。
那里储存着更多有用的知识,但是由于条件的限制,自己或许没有办法再现神明能够让躯体保持不朽的神迹。
“进行自主判断,本机开始进行紧急救治行为。”
——
梦境之中,似乎有什么人在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什么。
无法睁眼,但却能够通过周围的光亮来判断,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应当是一处光照充足的地点。
而包裹着身体的,是那令人感到安心的某种液体。
哪怕身体时不时会传来一阵刺痛,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感到一丝不满。
自己没有名字,只是神明千千万万的造物中的一员,被作为复兴文明火种的‘柴薪’而被制造出来。
这是自己在脑海之中得到的结论。
这份与原有记忆相互冲突的东西就像是凭空从自己的脑袋里面冒出来的一样,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是工具,是为了维护整座圣所而被所谓的神明制造出来的,忠实的仆从。
违背了神明伦理的禁忌之术毫无顾虑的在自己身上实验着,也正是因为如此,最终存活的试验品也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同样的,自己不是完美的。
因为那似乎是就连神明都无法轻易踏足的领域。
哪怕依靠着诸多心血勉强跨过了那道门,但,自己从一开始就隐藏着无法避免的缺陷。
“实验最终还是失败了。”
宣告失败的交谈,令人绝望的气息逐渐在周围的空间之中蔓延。
神明也会恐惧,神明在面对灾难的时候,同样像是蝼蚁一般渺小无力。
“但至少,我们不能就这样消失在历史之中。”
刺痛,比以往更加清晰的刺痛深入骨髓。
那是在做什么?
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的,只是神明似乎又在自己身上添加了什么东西。
“消灭源石,消灭罪孽,那不是我们应该承受的灾难,既然如此,最少也需要保留最后的力量。”
于是眼前陷入黑暗,记忆在这个时候再一次的产生了冲突。
自己明明为了圣所服务了十数年,但......为什么现在回想起那段经历,总是会察觉到一丝淡淡的违和感?
就好像是被人强行添加进来的记忆一般,那段或许只是虚假的记忆却造就了自己如今的人格。
“我......”
“你所看到的,真的就是所谓的真实吗?”
身着黄袍的主于云端之上俯视自己,
“你所信奉的神明,真的就是所谓的神明吗?”
黄袍开始腐朽,宫殿开始分崩离析。
神的时代在灾难的面前宣告终结,随后,大地上兴起了其他的生命。
他们有着与神相似的外貌,但却愚昧、野蛮,整日的相互残杀、相互倾轧,黑色的罪孽在大地之上悄然蔓延,随后画面终结。
那是最后一个观测点的终结,于是在大地之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耀眼的流星坠落。
“那些东西,不配生活在神曾居住过的大地上。”
摩索尼尔对自己说道,但接下来,他却看到了那些‘东西’,在大地上艰难求生的样子。
他们开拓荒野、建立城市,然后将那罪孽赦免,行使那近似神迹的术式。
文明的火种似乎已经重新点燃,大地之上却再也见不到神明的踪迹。
“你所存在的意义,应当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应当用自己的意志去实行,而不是被神定下的戒律束缚,最后成为时代的残渣。”
神已死,神所制定的规则自然无需再继续遵守。
那声音就如同魔鬼一般诱人堕落,而渐渐地,摩索尼尔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动摇。
一旦产生了动摇,那么坚定地信念就不算是无懈可击。
“我......”
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些什么东西。
但指尖只是触碰到了冰冷而坚硬的金属,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巨石兵。
“检测到生命体已苏醒,摩索尼尔,欢迎你的回归。”
“曦娅诺........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
“摩索尼尔,我建议我们最好赶在圣所进入不可逆转的熔毁程序之前赶往中央控制矩阵,不然的话,我们就必须重新寻找一处新的圣所。”
曦娅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低着头看着慢慢挣扎着从地面上面想要站起来的摩索尼尔。
“请抓住我的手。”
看到摩索尼尔似乎相当虚弱的样子,曦娅诺主动伸出了自己已经只剩下了主要骨架结构的手。
“曦娅诺,为什么把装甲?”
“这样才能够做出更加精细的行为,摩索尼尔,就在刚刚,你昏迷了相当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