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定要说的话，薛蕴长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象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受传闻吸引的探险者，以及别有用心的闯入者。

当初他还在孤儿院的废墟之中生活的时候，就一直都很担心会不会有类似这样的人趁着他独自外出的空档入侵他们的居所。

而且从结果上来说，也确实有一些人擅自“造访”过他们所居住的那家孤儿院的废墟。

倘若他们来此的原因仅仅只是出于好奇，那大家只需悄悄地躲起来，静候他们的离开即可。

但如果他们的心中怀有恶意，那事情就会立刻变得危险起来。

生效范围、承受极限，还有持续时间。

包括大多数可以被统称为强度的项目在内，一名异能者所拥有的能力的各项数据指标都与其自身的年龄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所以当时还只是一群小孩子的他们也因为自身能力强度的问题基本上无法正面抗衡大多数全副武装的暴徒。

也就因此，如果真的有一群手持枪械的暴徒闯入了孤儿院的废墟，即使是薛蕴长也无法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唯一有自信的，也就只有肯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但是这件事情，其实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因为如果事情真的向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了下去，那存活到最后的他就必将亲眼见证一个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

即自己所珍爱的同伴们全都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

是额头？胸口？还是脖颈？

王源灵并没有详说，所以都无所谓吧。

反正重要的也不是中弹的部位，而是杨双叶已死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

说真的，其实薛蕴长根本想象不出来杨双叶在被人射杀时会有什么样反应。

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可人女孩是那么的活力十足，无时不刻都在向周围散发出足以让任何人被冰封的内心解冻的热情，并且还总是用笑容面对着这世间的一切事物，根本就无法想象当她面对指向自己的仇恨与杀意之时，她的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

至少在薛蕴长的眼中，杨双叶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会悲伤吗？为自己再也无法陪伴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而感到无比惋惜？

还是说恐惧？就像一个普通的生物一样，一边聆听着死神降临的步伐，一边任由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侵蚀自己的内心？

再或者，她会用笑容面对那些向自己展露恶意的人吗？即使他们都是一群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劝说他们，尝试把他们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知道。

薛蕴长不知道当杨双叶走向死亡的时候，她的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

说起来还挺对不起王源灵的，在没能回答出来他所问的前两个问题的前提之下，薛蕴长又一次辜负了他的期待，始终没能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象出来杨双叶遭到射杀时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

因为他无论怎么想象，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杨双叶”的面容，都会被蒙上一层厚重的黑影。

就像自己脑海中其他同伴们的尸体一样。

不过，就算他没能想象出来这一场景，也不意味着王源灵所提出的这一假设对他而言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王大哥。”

“嗯？感觉怎么样，少爷？”

对于残忍杀戮的描述都已经结束了，曾经亲眼目睹了一幕血腥程度完全不亚于这一假想场景的现实的王源灵正在等待着薛蕴长的答复。

要是这么做都无法让这位公子哥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杀意，那王源灵就可能要放弃回答薛蕴长对于杀戮的疑惑了。

他应该去向杨达枢进言，告诉这位亿万富豪他的长子根本不适合现在这份工作，因为他的性格实在是太过温和，以至于都有些懦弱了。

但他其实并没有担心这种事情的必要，因为就算薛蕴长还是无法理解他所描述的那种场景，他也还是成功地从另一个方向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我感觉……不太开心……”

不悦。

极度的不悦。

一种激烈而又烦闷的情绪正在薛蕴长的内心深处淤积。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同伴们会失去生命，并且还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绝对不是在说王源灵所描述出这一幕血腥场景与他身边的现实相去甚远，导致他无法想象同伴们死亡时的状态。

覆盖在“同伴们”脸上的黑影，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真的让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是【薛蕴长无法想象在自己死去之前，为什么会有同伴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威胁】。

“要是大家都死了的话……”

他不在乎总是有人对异能者怀揣着恶意。

他也不在乎总是有人对强大的异能者充斥着杀意与恐惧。

只要这些负面情绪的矛头指向的是自己，哪怕有千万人同时用枪口瞄准了他，他也只会在把这些人一一制服之后扭送到警察局里去，让他们接受符合司法程序的审判。

而等到这些人服刑期满，从监狱里出来之后，他也不会对这些人抱有恶意，因为他们的仇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可以被允许指责的部分。

可要是有人对他身边的同伴们亮出了武器的话……

“我……”

双拳紧握，并且还伴随着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想要砸碎某物的冲动。

一想到要是有人试图谋害自己的同伴们，一种仿佛是在炽烈燃烧般的感情的就瞬间支配了薛蕴长的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了一些问题。

粉碎一个人的颅骨需要多大的能量？还是说直接通过升温的方式将他化为灰烬会更快一些？

当然，要是抽光对方身上所有的热量，再把冻成一块坚冰他给打碎会更有效率的话，那他也完全不会介意。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被这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所支配，甚至还不受控制地不断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又快又有效率地毁灭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的恶意都是正确的，他们仇恨都是合理的。

直到现在，薛蕴长也不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无法停止自己脑海中的构想。

想要杀死对方。

绝对无法原谅。

只要名为薛蕴长的存在一息尚存，他就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能伤害到自己的同伴们。

哪怕你的恶意再正确。

哪怕你的仇恨再合理。

只要你敢把矛头指向我的同伴们，我就会倾尽全力将你毁灭，直到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者我最终咽气为止。

这种想法既不符合秩序，也不符合法律。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薛蕴长的行事风格。

但就算是平时基本不可能会生气的他，此刻也不觉得自己的这一选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终于，他开始有点理解王源灵想要告诉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了。

而看着这位终于燃起了怒火的“大少爷”，王源灵露出了一副略带欣慰的苦笑。

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所描述的血腥场景会对薛蕴长产生这么显著的影响。

不过这样也好。

为了不让薛蕴长在未来迷失于仇恨与杀戮之中，此刻的他越是失去理智、越是杀意十足，就说明自己越有这个必要对他进行教导。

于是王源灵上前拍了怕薛蕴长的肩膀，示意他已经可以不用那么严肃了，最好稍微放松一下。

毕竟，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正面回答薛蕴长对他所提出的那个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