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镰刃切入伤痕累累的木质中，然后向上一挑。粉红色的汁液喷出如畅快淋漓的大雨，从头到脚，溅满了着纤尘不染的主教衣袍。

“嗞……”

衣袍上的血液迅速淡去，如同渗入干涸沙地上的露水。

在放翻了这个对手后，零蓦然转身——山谷里，是无数堆积如山死状各异的尸体：肢解，中弹，冻结，有几具尸骸上兀自燃着微弱的火苗。

“结束了……”

零低下头，在胸前划下【圣银之心】印记默默祷告：

“愿汝安息，愿造物主怜悯我们的罪过。”

这场战斗，是这批从残骸海招募到的新兵经受改造后的首次正面交战；所面对的压力，也不亚于零带领地穴恶魔突袭解围的那一战。

然而这次的声势虽然丝毫不比那场战斗逊色，但当骸骨游骑兵侦察到树妖行迹的那一刻时，战斗的结果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骸骨游骑兵损失八骑，【白瓷近卫军】镰切装型号损失十二体，另有二十余体单位暂时失去战斗力。”伊丽莎白冷静地叙述着战损与战果：

“经修复与愈疗后，受损单位尚可恢复七成战斗力；军械方面，消耗全军备弹储量半成——这意味着，在到达北方森林之前，至少还能应付十余场同规模的战役。”

“……大家干的不错。无论是同胞们还是后辈们大家都战斗的很努力——对了，战果呢？”零还记得自己好像还欠了叶莲娜一大笔钱，急切地想要尽快清偿这笔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负债。

“这您得问咱们的行军总管——叶莲娜小姐了。”

满地狼藉，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堆积成山的尸体正被身手敏捷的【蛛行者剑士】拖开；黑色的大篷车跟在这支战场清扫队的后方，放出无数由白骨拼成的机械臂，将一具具开裂干瘪的树妖拖入腹中。

“零，请原谅我擅自收集这些魔物的尸体的冒失举动。”

怀抱着小希坐在【黑曜石引擎】上的半巫妖领主打了个响指——满载尸体的死灵运尸车内气温迅速降低，结出了暗红色的冰晶：

“身为【水银海】前代理人的我可是很了解同行们喜欢什么样的猎物，又对什么样的敌人唯恐避之不及——植物类魔物嘛，除了少部分品种以外都是知名的穷鬼，不会有黄金或者圣水银之类的值钱掉落的咯。”

“哦？那您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尸体呢？”

“对于毫无准备的人来说这些柴禾一文不值；但学识渊博的人却有利用它们价值的办法——

它们的体液和流淌在您身体里用来代替血液的【腐食流浆】浸出液本质上是相同的东西，在炼金与制药学上有着独特的价值。但一般人并不懂得应该如何利用，更不知道应该如何保存新鲜的汁液。”

您这可是自带移动冰箱功能啊……零看着叶莲娜朝着一台有一台辎重车释放寒冰法术。“那这玩意儿怎么计价呢？”

“无论是自用，还是把它们卖给林精灵都能得到不错的报酬——按照现在已经收集到的量，差不多估价八万缇司吧。”

八万缇司……我好像欠了叶莲娜快两百万的钱来着……按照这个进度，等再打几场仗差不多就能还清欠款了。

“不过，由于这些藤曼妖已经被淋过黑色冰雨的缘故成色已经不够好，所以收购价格只能按照五折计算，以弥补我提纯精炼的额外成本。”

“五折？我记得你给我卖的那批军火往上提了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吧——四舍五入一下这波你吃了百分之两百的额外利润？所有的巫妖都像你这么贪财吗？”

“那随便您。”叶莲娜耸了耸肩，“要是这附近您还能找到第二个收购者，我倒是不介意您和别人做成这笔生意。”

“……正是因为这附近没有其他收购商，所以你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狮子大开口吧喂！”

“啊，那再给您个优惠吧：这场战役的军械消耗大约一万五千缇司，我从您给我的折扣优惠里出一笔钱报销百分之八十的开支，您看如何呢？”

“还算有点良心……一言为定，成交！”

主动提出报销弹药费的建议，让零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点——可当她看到叶莲娜指挥部下干活时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仍然忍不住去想：

（这家伙只不过是把宰人的一大刀换成了小刀了……绝对是这样的吧？）

“啧……这个收益不如预想中的高啊……”

叶莲娜发出了啧啧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零的耳中。

“要是早知道产出这么少……先前我该多要点折扣的。哎，亏大了啊。”

“虽然明明嘴上是一副吃了大亏的语气，但我怎么觉得您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恶劣性格呢？”循声而来的零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树妖怪物的体液和其他素材，能在林精灵那里卖出多一倍的价格吧？说说看，又想找什么理由和我讨价还价？”

“我以老爹的名义发誓，林精灵绝对不会给您一个百分之两百的收购价格。”叶莲娜笑眯眯地搓动着左手的拇指与食指，一脸奸商得逞的笑容：

“零，你知道吧？【腐食流浆】会在发育成熟后，以果实的形式破裂扎根，然后发育为树妖族群的卫士【复仇藤蔓】。然而相比起未分化的史莱姆形态，藤蔓怪形态的树妖中所含的浸出液要少得多……虽然能在后者的残骸中提取到一定数量的【绿色魔力精粹】，但这对于不擅长绿色法术的我来说，可没什么价值啊……”

嗯？

突然之间，零停下了与叶莲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在无意之间的闲谈中，零的亡者之心浮起了模糊的念头，就像电光一样一闪而过。

在先前与伊丽莎白侦察栖息在山谷中的藤曼妖族群时，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与反常之感萦绕在零的心头……可那时的她没时间考虑太多不相干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击败敌人摆平近在眼前的威胁——然而现在，她终于有时间去思考让她心绪不安的事情了。

“树妖族群，藤蔓怪……那些沿途倒毙的尸体，黑雨……这些事虽然看似没有联系，但总有种让人背后发凉的不安感……到底是我太多心了，还是确实忽略了什么呢？”

宛若魔怔了一般，零的眼中火光涣散，一直神神叨叨地反复念叨着什么。而叶莲娜也意识到了她的反常，深黄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疑惑。

“零，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不会拿这个作为借口接着压战利品的价格的……零，你还好吗？”

“我知道了！”

“哇……你知道什么了？吓我一跳……”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该死，我真蠢，先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

零睁开眼，攥紧手持镰刀的右拳：

“难不成……事情会是这样的么？”

在叶莲娜不明所以的担心视线中，零猛然间扭过头来：

“叶莲娜，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讲一遍。”

“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

“不是这句——再上一句。”

“相比起未分化的史莱姆，藤曼妖的浸出液要少很多……”

“对了，就是这句！”零一打响指，“我大概知道那些死状诡异的藤曼妖究竟遭遇什么了！”

“零，你在说什么？我的辎重车跑不快，你等一等——”

“打扫完战场后，召集全体指挥官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