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罐体前,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挠着头发,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知道情况的人,一定会以为他被捅了刀子。

他面前的罐体内盛满了淡蓝色的液体,在这昏暗的空间内发出淡淡的荧光。

罐体内,漂浮着一个婴儿。

“砰!”男子几乎是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将脸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婴儿。

“……”

大约五分钟后,他后退了两步。

“不行,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起伏,和之前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咚咚咚!”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在获得男子的允许后,一位身着蓝色教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立刻看到了那只罐体,当然还有其中死去的婴儿。

他立刻露出一脸厌恶的神色。

“原来是安东啊,有什么事么?”而这中年男子却坐在一边,神色平静地喝着茶水。

“教宗陛下找你我议事,让我来叫您。”安东停顿了一下,道:“路丁迪蓝衣。”

“噢,那么走吧。”被唤作路丁迪的男子放下了茶杯,褪下了脏兮兮的外套,一把抓过桌上揉成一团的教袍,走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这段白色的回廊内——地砖、墙面和天顶,都是纯白无瑕的;连两侧立着的巨大雕像,也是由格雷白石雕琢而成。

一切都象征着对“光明”的崇拜与向往。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里是整个圣城的最中心,同时也是极光圣廷的心脏——名为“琉璃山”的教宗卫城。

……

“您最好停止这疯狂的实验。”

安东说了一句。

“嗯?这是为什么?”路丁迪没有停下脚步,“说起来,我倒想听听,你为什么一直如此反对这件事情?”

“这还用想吗?”安东皱着眉头,“虽然都是弃婴,但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你这么做,是亵渎生命。”

“呵,倒像是年轻人会持有的观点。”

路丁迪平静地说道:“首先,你觉得圣廷是慈善机构,但我觉得不是。”

“其次,我的计划得到了十三位红衣主教中的七位的许可,而教宗陛下也从未表示反对。”

“最后,如果计划成功,这将会在那一天到来时拯救更多的生命。”路丁迪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教袍。

安东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教典早已预言了毁灭之日。难道你认为,你的实验能够阻止灭世之神的降临?”

“呵呵,安东啊,别太天真了。”路丁迪笑道,“所谓预言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指引。既然预言了万物的湮灭,那么就应该思考该如何避免它的发生。

“嘁。”安东面有嘲讽之色地轻笑一声:“避免?”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教宗大殿的门前。

抬头望着面前这两扇高耸的大门,路丁迪说道:“你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吗?”

他侧过脸来,用余光看着安东。

“格维兹内提议建立‘赎罪营’,你是最有力的支持者。如果不是为了对抗灭世之神的子民,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安东冷眼看着他。

“或许格维兹内的确是把对抗邪种的责任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安东说道,“但是在我看来,赎罪营的目的,应当是收留那些因为坏灵浓度超标,而无法以正常人的身份被外界接纳的人。”

路丁迪与他对视片刻,叹道:“你仍然以为你是在做慈善吗?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但至少能够拯救一部分。”

安东说完,便率先走进了大殿。

路丁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

事实上,路丁迪根本不屑于和一个思想单纯的年轻人去讨论问题。

在他看来,格维兹内是个理想主义者,而安东只能去做个浪漫诗人。

而他自己,才是个真正在思考问题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实干派。通俗来讲,三观不一致,那根本是没法相处的。

“一般婴儿还在发育的起始阶段,并不能确定肉体与残魂体的相适性。”路丁迪在那间封闭的室内转着圈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奔到一张桌子前,翻弄着铺满桌面的纸张。

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但既然是人类的残魂体,就不会与同属于人类的肉体相斥才对。”路丁迪举起一张纸,对着灯光。

过往的实验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难道是因为肉体内本就存在的魂,与外来的残魂体发生了排斥?”

路丁迪愣了一下,然后神经质般地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砰!”

桌上的物品全都跳动了一下。

然后他又奔向了那巨大的罐体,并且又是一头撞了上去。

脑袋上的疼痛与心中满溢的激动之情相比不值一提,路丁迪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一具身体,两个灵魂!哈哈哈哈!”

“……一个多么疯狂却又迷人的议题啊!”

那之后,路丁迪蓝衣干脆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不再出没于通往教宗大殿的走廊,也不再现身于红衣主教的会议上。

初时,人们议论纷纷,理所当然地认为路丁迪因为他那些不可思议的研究而获得了某种特权;不过再后来,也鲜有人会去记得这回事。

他似乎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了那些数不清的殿厅与错综复杂的回廊之间。

……

与此同时,在安东与格维兹内两位蓝衣不懈的努力下,建立“赎罪营”的提案得到了圣廷高层的一致认可。

灰烬山东方的格拉比帝国,是圣廷最大的教区。在一些城市中,安东见到过那样的人——他们会只身前来教堂祷告,渴求至高神的恩泽。

他们并不希望接受这样的命运——因为坏灵缠身,被同类当做异类来对待。

赎罪营正是这些人的栖身之所。

但是,安东却没有多少时间,按照他的理念去慢慢完善这个新生的部分。

就在之后的第六年,北邪王赛里斯的目光落在了格拉比帝国的西部大地,战火随之燃起。

然后,赎罪营变成了一个特殊的机构,一个专门培养“特殊战斗力”的机构。

……

“啊,这儿就是赎罪营了吗?”

当路丁迪再次出现的时候,负责职守的卫教骑士都快要忘记了他是谁。

他左看右看,才算确认,这的确是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年的路丁迪蓝衣。

“啊,是!”这名骑士匆匆忙忙地行礼,“失礼了!尊敬的蓝衣使者!”

路丁迪依然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身上的教袍脏得快要看不出颜色。但是,他的容貌却没有变化,和以前一模一样。

“安东呢?”路丁迪打量着赎罪营灰色的大门。

“安东蓝衣……已经离开星华大教堂了。”

路丁迪眨了眨眼睛:“我明明听说他在这里啊,枉我大老远的从琉璃山跑来这里。”

“唔……”说着,他又自顾自地念叨着,“不过那似乎也是好几年前的消息了啊……”

路丁迪再次扫视了一眼大门,叹道:“他难道就这样撒手不顾自己的努力成果了吗?哎,所以说年轻人啊……”

他发了一阵牢骚,然后转过身去招了招手:“来这儿。”

远处,一个男孩从石柱后探出了脑袋,然后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几名卫教骑士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神色。

“请问,这个男孩是……”

“本来打算给安东送一份礼物。”路丁迪耸了耸肩,“但是现在送不成了,干脆就转送给你们的格维兹内主教大人吧。”

于是,一名卫教骑士带着小男孩前往了验灵室。

根据规定,在加入赎罪营之前,需要先对魂力进行测量,并确定坏灵浓度是否在一个可控的标准之内。

“嗯?”

阿里安教士打量着这个男孩。对方也毫不怕生,与他对视。

“我负责这个测试已经好几年了。”他说道,“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呃,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双眼停留在男孩的头顶。

“发型这样独特的家伙。”

“独特?那是当然了!”男孩自豪地说道,“这叫‘爆炸头’,是独一无二的,将来肯定会引流潮流!”

“好吧,小爆炸头。”阿里安笑了笑,“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我叫……”

男孩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的记忆里好像有过好几个不同的名字,但是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

真麻烦,干脆自己起一个算了!

男孩立刻睁开眼睛,指着自己说道:“我叫孔凡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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