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过后,黄勇的妻子才打开一道门缝,见那群小混混不在了才放下心来,让黄勇进屋。
程明和沈筱赶忙跟上,礼貌性地敲门问道:“我们找黄勇黄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黄勇不耐烦地问道。
黄勇老婆詹巧云明显对程明和沈筱还有印象,但没第一时间说破。
“是宏远建造工程有限公司的副总叶斌松派我们来的。”
“宏远建造?”
黄勇对叶斌松的名字没太大反应,倒是对宏远建造有印象。
叶斌松还没来接触他吗?
“搞拆迁的?把我腿打断的那个草菅人命的公司。”黄勇怒吼道。
“我们不是搞拆迁的,我们是正规的房地产开放公司,但我们也深知当年那件事情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非常抱歉,虽然现在有些迟了,但我们还是想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程明递过厚实的信封,他给黄勇的钱是最多的。
黄勇一摸信封,嘴角勾起,露出笑意,立刻拆开了信封,看着里头的红钞票,浑浊的双目顿时恢复了神采。
黄勇立刻把钱塞进口袋,用手捂好,朝着门口走去。
詹巧云挽留道:“晚饭快好了,吃过晚饭再走吧。”
“不了,你和孩子们先吃吧,等我把输掉的钱都赚回来,还掉债,就带你们去吃大餐。”
标准的赌徒心态啊,输了想翻本,赢了想得陇望蜀,于是越陷越深。
“你干嘛把钱给他啊?他马上就要拿这笔钱去赌场挥霍掉了。”沈筱摇晃着程明的身体,不解地问道。
“我还怕他不去赌场呢。”
“什么意思?”
“我待会跟你解释。”
程明和詹巧云微微颔首说道:“打扰了。”
窗户那边冒出两个小脑袋,应该是铃音和铃钰。
窗户的玻璃只剩下一半,不规则的锋利锯齿看起来触目惊心,看起来像是人为打碎的。
“沈筱姐,带我去黄勇常去的赌场吧。”
“现在去?”
“嗯,就是现在。”
沈筱领着程明来到那家伪装成食杂店的小赌场,灯火通明、人声噪杂。
“他经常去的是这家店,对面那家店里面也是赌场,不过才这个点就这么热闹,人比前几天都要多的样子。”
“我给他们送了钱,不热闹才怪。”
“你故意的?专挑那些喜欢赌博的送钱。”
后知后觉的沈筱这才反应过来。
“我待会打算报警,把这群赌鬼全部抓起来。”
“警察没空管赌博这种小事情吧?”
“需要业绩的时候还是会来抓一抓的。”
程明苦恼地挠了挠头,这也是计划中唯一的漏洞。
程明的想法很简单,撒点钱让黄勇上套,他再报警把黄勇抓进去,也不需要关太久,能关一周以上就好,避开六一开盘日,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估计叶斌松也没那个能耐去警局捞人。
至于叶斌松是怎么让黄勇甘心去卖命的,程明就不得而知了。
用钱蛊惑?
可命都没了,还要钱干嘛。
用妻女威胁?
可黄勇看起来压根就不关心妻女,难道刚才的话是他为了保护妻女,故意作出无所谓的姿态?
但愿如此吧。
如果叶斌松能再找其他人给他卖命带节奏,那也是他的本事,程明只能甘拜下风。
哪怕前世的种种都再重演一遍,程明的努力化为泡影,老爸背着巨额债务也没关系,程明来赚钱还掉就是,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在这里瞎忙活,只是希望悲剧能少一些。
不管是沈筱家、黄勇家,还是静静家和自己家,甚至是公司里的普通员工,工人等等。
程明的想法很好,但就怕叫不动警察叔叔。
毕竟程明没有那个能量和关系。
陈孜艺的背景貌似很大,但程明不会去拜托她,她也不一定会帮忙,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万一陈孜艺心血来潮想帮忙,也不能指望她能叫得到她爸妈,她的家教貌似蛮严的。
“沈筱姐,我进去找黄勇,免得他太早输光了没钱走人,待会能拜托你报警吗?”
“我来吗?”沈筱为难地指着自己反问道。
“沈筱姐不敢吗?也对,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你家的亲戚朋友,要是害他们被抓了就不好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亲戚里倒是没什么人好赌,我是怕我叫不动警察,我刚才说过了,这种小事他们一般不管的。”
“你可以先去这边的分局报警,不止要说赌博,还要说黄勇输钱了打算卖掉妻女。”
从赌博到人口贩卖,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他们还不管,说你开玩笑,没事不要假报警,你就说自己要去总局报警,还要举报他们不管事,不为人民服务,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一般会跟你走一趟的,如果这还不行,就由我来出面,去警局门前哭闹。”
以上方法都不行的话,程明就万策尽了,只能让老爸多加防范就是了。
程明推开食杂店里的门帘,走进内堂。
燥热的空气裹挟着烟味、汗臭味扑面而来。
逼仄的小空间里有四处赌桌,一桌是麻将,其余三桌都在赌牌,周围一群人把牌桌围得水泄不通,一人坐庄,其余三人是闲家,外面围的一大圈人就是看热闹或是跟风投注的赌客。
把钱正放是全压,把钱对折或横放是投注一半,这种小赌场自然不可能去制作什么筹码道具,真金白银就是筹码。
时不时有人大喊大叫一声,程明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悔恨押错牌的咒骂声,埋怨运气不是很好的叹息声,还有伪装成好心人借钱的高利贷放贷者。
程明挤进人堆里,看到黄勇正坐在闲家的位置上,掀开牌,赢了。
赌场上有输有赢挺正常的,不让你赢一把,怎么让你输更多。
“黄瘸子,把你欠我的一百块钱还我。”
看到黄勇赚钱,立刻有人讨债,黄勇也是十分阔气地抽了一张钞票给他。
接下来几盘,黄勇依旧有输有赢,只是桌上的钱越来越少。
终于,黄勇决定一波梭哈。
可惜,没有奇迹,更没有翻盘,庄家通吃。
黄勇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庄家收起牌桌上的钱,与另外两家闲家对视之后,都露出了笑容。
这是杀猪局?所谓十赌九诈,不说各种赌博道具,三个人联合起来坑杀一个人也蛮常见的。
看似庄家通吃,实则三家分钱,另外两个闲家都是托也挺正常的。
程明还没听到警车的鸣笛声,也不知道沈筱姐喊来警察叔叔没有,但程明不能让黄勇就这么走了。
把准备好的信封拍在黄勇面前:“黄叔叔,这是我刚才忘了给你。”
仿佛重获新生的黄勇喊道:“再来,再来。”
程明隐隐约约听到警车的鸣笛声,叹了一口气,走出这个令他十分难受的狭隘空间。
里面的人依旧在狂欢,完全没意识到这鸣笛声是在给谁警示。
沈筱就在外头等他。
“沈筱姐,怎么样?叫动警察叔叔了吗?”
“来了,没想到这边分局的人有人认识我,我爸年轻的时候当过协警来着,刚好和今天值班的小队长是同事,他说会带人过来。”
程明拍手说道:“那我还真是找对人了,要是我去警局门前哭闹,我可能要叫老师和家长了。”
“你也知道,还敢威胁警察叔叔。”沈筱的芊芊玉指点着程明的额头,板起脸说道。
来了两辆警车,停在食杂店门口,对面的食杂店立刻人作鸟兽散,这边也有人想从后门开溜,跑得快还好,跑得慢就被逮个正着,比如瘸了腿的黄勇。
看到黄勇被抓,程明心中高悬起的石头也终于落下,计划姑且算是成功了。
“程明,今天的事情是你爸指使你这么干的吗?”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想的,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
“是有点吓到,但对你来说好像有挺正常的。”
沈筱总是能从感受到程明身上传来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感,让人很想倚靠他。
沈筱看着程明路灯下稚气的脸蛋,突然间又觉得这张脸十分成熟,眼神深邃坚毅,仿佛历经了许多沧桑。
沈筱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啊,这可是小你九岁的小小小弟弟啊,你在想什么。
沈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沈筱姐,我像不像是一个大恶人?”程明自嘲地笑道。
说句中二的话,为了家人,程明宁愿化身为恶魔。
“是是是,你最坏了,他们是活该,但苦了他们的家人。”
“沈筱姐,我们回黄勇家吧。”
“得把她丈夫被抓的事情告诉她。”
“还有真正的赔偿费得给她。”程明挥舞着手中的最后一个信封说道,唯独这个信封的表面是没写叶斌松赠的。
来到黄勇家中吗,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你们是刚才的?找我有事吗?”
“你老公赌博被抓了,就在刚刚,是我报警的,待会应该就会有警察来找你。”程明直言不讳地说道。
“程明你……”
沈筱也没想到程明就这么承认,明明刚才还一副老谋深算的老妖怪的样子。
“这笔钱是真正的赔偿费,我希望你别用这笔钱给你老公走关系送礼什么的,让他可以早日出狱,没必要,他在牢里说不定还会改过自新,他继续赌只会把你们这一家子都拖入深渊。”
“但他以前不是那个样子的,被打断了腿后,房子还是被拆了,我们住在爸妈的这座房子里,结果他朋友带他去了赌场,不止把拆迁费”
“那是以前,难道你现在还想用亲情感化他吗?没用的,你要是觉得催债的小混混烦人,就尽早跟他离婚吧,或者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你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也许会很辛苦,但跟着他只会更辛苦。”
程明的爸妈当初雷厉风行地离婚,甚至不惜在他的中考之前,就是不想自身的债务牵连到老婆孩子,连房子都会被收走抵债。
“这钱我不能要。”詹巧云看着信封里的钱,觉得钱有点多,递了回来。
“收着吧,六一儿童节快到了,给你的两个女孩买两件新衣服吧,多买点补品,一个个看起来都营养不良的,沈筱姐,我们走。”
“我留在这里陪她们一会,你先回去吧。”
毕竟是自己去喊的警察,沈筱也是心中有愧。
“好,有困难就找我,我会尽可能帮的。”
程明已经在外面忙活一整天,家里可能没炸锅,但妹妹肯定炸了。
程明走后,詹巧云的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滴在信封上。
压抑许久的委屈在一瞬间的爆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沈筱温柔地抱住她的身子,说些安慰的话。
黄铃音和黄玲钰也在拍着詹巧云的后背说道:“妈妈别哭。”
小孩子最容易被感染,看到妈妈哭了,她们也跟着了一起嚎哭。
触景生情,沈筱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若是没有遇到程明,她又要在夜里沾湿多少次枕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