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峒城的小道上,本来平静,安详,只有少许一两个人会悠然在路上走动。

突然远处传来“腾腾腾”急促的脚步声。

李管家的伙计那是一路从河边狂奔到城内,只为那老爷子找个好郎中。

这伙计也算尽心尽力,额头汗如雨下,口中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是如此疲惫也没有停止寻找。

之前问了位大娘,她说城西最近来了位西洋大夫,听说肺病只有他们治得好。

伙计听完,那是直接从城东跑到了城西。

这西洋医生的店也不是很难找,他们的牌匾很不一样,大白板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红十字,几乎一眼就看到了。

看到了目标,伙计也顾不上疲惫了,犹如饿虎扑食,又恰似风卷残云,冲进了诊所里。

柜台的护士被吓了一跳,两个眼睛瞪的圆圆的,盯着这个从门外冲进来的“不速之客”。

伙计实在是累坏了,他弓着身子,一手扶着柜台,一手扶着大腿。

大口大口的吞食着空气,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刚刚拖上了岸。

伙计觉得胸口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烤一般。

但是伙计不愿意浪费半秒钟,他奋力从喘息的间隙挤出时间发声:“快!快...大夫在哪...大夫在哪!!!?”

护士惊魂未定,又被伙计这么一吼,吓得直接说不出话来。

伙计急不可耐,要不是护士是个女人,他真的可能急得一拳头下去,伙计平生最讨厌这些磨磨唧唧的女人,他大吸了一口气,直接对着护士大声令道:“大夫在哪!!!!!?”

看那护士惊恐的样子,就是个实习的,没见过场面,脸揪在一起,看样子,像是要哭。

伙计根本不在乎什么怜香惜玉,正要开骂,伙计身后传来了对伙计的呵斥声:“这里是医院,大吼大叫的,吵着病人不说,成何体统。”

伙计转身望去,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脸型方正,戴着个厚框眼镜,穿着干净整洁,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气质。

看这样子,他就是那个西洋大夫了,不过不是西洋人,只是有着西洋技术的华人而已。

他正坐在一个小圆桌旁喝茶看报,似乎是被伙计吵到了,他缓缓放下报纸,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不过,这医生还是有点涵养的,也没有多计较,对伙计冷冷的问道:“哪不舒服啊。”

伙计这时候终于是缓过劲来了,不再大喘特喘,于是朝医生走近了点,急切的说道:“不是我不舒服,是一位老爷子病了。”

“哦...那他又哪里不舒服啊。”

伙计思考了一下,急忙说:“他,他,肺不太舒服,咳嗽,咳的非常狠,而且还咯血。”

医生没有多大反应,朝嘴里嘬了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接着再把报纸立起来,医生的视线中,伙计的身影不存在了,只有一行行白纸黑字。

医生就是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到隔壁街头的中药店里配点止咳药就行了。”

伙计虽然年轻但也不傻,他生气的说:“都咳出血了?!买点止咳药就行了?”

医生听完,就是冷漠的翻了页报纸:“那老爷子估摸着是个老烟枪吧。”

伙计听完摸了摸头:“好像之前看过老爷子抽过烟,但这次没看见。”

“看来那老爷子挺有自知之明嘛,不过已经晚了,没救了。”

伙计听完,气不过了:“大夫,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没救就是没救,这就是冷酷的科学。”

医生说完,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残酷。

医生估摸着这些‘乡巴佬’恐怕连科学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补充了起来:

“治,当然也能治。人终有一死,治病,尤其是治大病,实际上就是续命,那老爷子想续的越久,这钱花的越是天文数字。这不续,起码人亡家不破,硬续,一辈子的积蓄空了,家破也人亡。还不如买点止咳药,自我安慰安慰。”

伙计基本上是听懂了,可自己的主子李管家,那是视财如命,可能为了老爷子花钱吗?自己就那么点微薄的积蓄,就算全给了,又有什么用?

百般无奈之下,伙计只好摆出恳求的模态,低下头,态度十分恭谦:“大夫,我求求你,那个家庭就那老爷子一个人在撑,要是那老爷子垮了,那个家庭就毁了。求求你了,大夫。”

医生不为所动。

伙计见此状,心中甚至百般焦急,刚刚在那老爷子的小屋里,他看到这爷女两相依为命。自己本身就是个孤儿,深知孤苦伶仃的痛苦,反正自己身子也贱,索性直接给医生跪下了,他抓住医生的大腿恳求道:“大夫,求求你发发善心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积善德,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医生也是被伙计的行为一惊,但医生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很来火。

他一拍桌子,收起报纸站起身,把腿从伙计的双手里拔开,怒气十足的说:“佛祖佛祖,佛祖有用吗?佛祖有用,怎么不叫佛祖来治啊?!我免费治这么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治完第二个,又会有第三个,之后会没完没了。他们是享受到了,我呢?那几个护士谁养?这些药谁买?这个店铺的租金谁付?就他不容易?这世上谁容易?!”

伙计也通情达理,完全明白医生的意思,但...伙计想救那个老爷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伙计豁出去了,准备弓腰,向医生磕头。

就在这头将要触碰地面的一刹那,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住了伙计:“年轻人,没必要这么自己糟践自己。”

伙计抬起头来,和医生一齐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医生很吃惊,态度立马恭敬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刘大管家吗?我刚刚还以为您已经拿着王老爷子的心脏病药离开了,没想到您还在啊。”

刘管家,伙计当然认识,所以伙计现在就是新奇的盯着血压器,看着出神。

刘管家现在脱去了外衣,就穿着白色内衣,撸起袖子让另一位护士给自己测血压。

医生对刘管家尊敬那不仅是因为刘管家的身份,而且刘管家本身就是个严肃十分的人,不怒而自威,他客气地回道:“想起来回去也无事,所以顺便就做个什么西洋的体检。”

“是是是,您随意。”医生谦卑到了极点。

“秦大夫啊。”

“是,您说。”

“这医生,要的不仅仅是医术,而且还要有医德。有心而无术,则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术而无心,则心术不正,邪路哉。”

医生一听便知这是在教训自己,只是唯唯诺诺的敷衍答应。

刘管家做完了检查,站起身子,准备去衣架上拿衣服,他平静的说道:“秦医生,我刚刚看你还在看报喝茶,甚是清闲啊,为何不能到实地考察,再做定论?不论有没有钱,您这个态度搞得我们王家很想重新考虑与秦医生您的关系啊。”

刘管家的这套话术果然有效,医生甚至慌乱了起来,连忙答应道:“对,刘管家指教的对,我这就去病患那里看看再下定论。”

刘管家边穿起了自己的绿色马褂边说道:“刚刚体检多出来的费用不用找了,能给那老爷子补多少药费就补多少药费吧。”

伙计听完欣喜若狂,连忙站起来对弯腰,对刘管家大声感谢。

刘管家看在眼里,不置一词,就是在最后整理衣冠的时候随口来了一句:“那是谁家的老爷子啊。”

“哦,就是城边拉渡船的那位老爷子。”

此句一出,刘管家那冷峻的面孔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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