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粘稠，同时还有些滑腻。

要是用力摩擦的话，可能还会有一些粗糙的感觉。

人生中第一次被鲜血覆盖住双手的小玉，对于这个代表生命的物质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这就是血液啊。

束缚住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小玉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松开了握住铁刺的双手，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瘫坐在了地上。

接着，她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

“……”

沉默。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么多的血液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肯定早就被吓得惊声尖叫了吧。

但现在的她，却显得相当安静。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

小玉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是她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开始凝固，逐渐变得有些粘稠了。

一开始她还能稍微活动一下手指，而现在的话，指缝间的血液全都凝结成了块状，把她的手指粘在了一起，想要分开它们的话，就必须要更加用力一点才行。

不过小玉已经没有能够去做这件事情的力量了。

或者说，没有去做这件事情的勇气会更为合适吧。

因为这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肯定不是幻觉了，对吧？

就算刚才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行动，她的五感也并没有被剥夺。

也就因此，当她把那根铁刺刺进虎哥的胸口时，无论是撕裂血肉的触感，还是在铁刺穿过虎哥的身体，与他身后的墙壁发生碰撞时的震荡，全都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小玉的双手上。

这无比真实的体验，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是幻觉了吧？

小玉稍微抬起了自己的头，呆呆地望着胸口正在大量出血的虎哥。

人类的心脏，是在哪边的胸口来着？

左边，还是右边？

如果是在左边的话，自己是不是亲手刺中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心脏呢？

他，会死吗？

我，杀人了吗？

眼前的景象已经脱离小玉心中的日常太远太远了，以至于她的理智拒绝去相信她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不可能的对吧？自己亲手刺穿了一个男人的心脏，把他杀掉了什么的。

就算他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夺走他人生命的意义也不会产生多少变化。

更不用说，这个男人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到底至不至于让他被判处死刑，都还是一件尚存争议的事情了。

但无论小玉如何否定眼前的这番景象，现实也不会因为她的意志而发生变化。

因为这不是她所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事态就这么继续发展下去，很快，小玉就再也无法拒绝去相信出现自己眼前的事实了吧。

等到了那个时候，毫无疑问，今晚的经历将会成为她一生的阴影，并对她的精神造成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可怕影响。

但就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金发的少女却突然走到了她的旁边，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额头。

就好像她其实是小玉的母亲，正准备安慰自己惊慌失措的女儿一样。

“你做得很好。”

从她出现在这条巷道中开始算起，金发的少女第一次展露出了她的笑容。

这笑容充盈着灿烂的幸福与愉悦，里面不含有任何一丝的阴霾。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却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因为在她的瞳孔深处，一些暗藏于她心底的情感也随着她的笑容一起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种执着，一种对于某物深重到几近癫狂的执着。

就算是对神灵拥有最为忠诚信仰的狂热信徒，也比不上这位金发少女心中的执念吧。

“所以我宽恕你。”

金发的少女轻轻地抚摸着小玉的后脑，并且将她之前许诺过的【宽恕】交给了小玉。

而她的这份【宽恕】，立刻就让小玉发生了变化。

轻柔、安宁、祥和。

平静、充实、幸福。

许许多多能让人感到愉悦的情感在一瞬之间一起涌入了小玉的心中，把她的恐惧与惊愕全都给赶了出去。

刚才的战栗感仿佛是某种谎言一样，此时的她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勇气，无论要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是啊，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被宽恕了的自己，已经获得了永恒的安宁。

不过，发生了变化的，并不只有小玉此时的心境。

因为与此同时，就连她眼前的景色也配合着她的心情一起发生了变化。

昏暗的夜空变成了接近黄昏时的璀璨金色，但太阳的光辉却又不像是黄昏时那样暗淡，反而在天空中闪耀得无比夺目。

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这一幕，简直就跟神话故事中诸神降临人间，为世人播撒福音时的场景一样神圣。

此时应该是快要进入深夜的时间才对，但小玉能够肯定，在她眼中，悬挂于天空之上的绝对是金色的太阳，而不是月亮。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对于这一幕似乎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就像是现实本来就应该如此一样。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线，重新看了一眼刚刚被她刺穿了的那个男人。

伸出体表的骨刺，畸形扭曲的四肢，弯曲盘旋的犄角，以及像昆虫一样的漆黑甲壳。

此时的“他”，已经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类，反倒更像是某种怪物了。

虽然小玉并不信仰任何宗教，但各种宗教中经常出现的艺术形象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而虎哥现在的样子，完全跟上神教的神话书中所描写的“恶魔”一模一样。

无数根坚硬而又锋利的洁白羽毛刺穿了这个恶魔的身体，把“它”钉在了身后的大理石墙上，深紫色的污秽血液从“它”的伤口中流出，顺着他的身体滴落在了他脚下的地面，积成了一滩腐败的血池。

当然，自己之前刺进“它”身体里的铁刺也依然插在这个恶魔的身上，不过它已经不再是一根螺旋状的生锈铁刺了，而是一把有着弯曲剑刃的银制匕首，看上去非常像是只有尊贵之人才能使用的华丽武器。

“……”

小玉露出了微笑。

这笑容虚幻而又痴迷，但又确实是发自她的内心。

她的这份笑容源自于自己心中永恒的宁静，同时也是在嘲笑自己几分钟之前的冥顽不灵。

为什么要对夺取他人性命的行为感到害怕呢？

只要自己是在对罪人进行处刑，那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这只是在帮助罪人们赎清自己的罪业罢了。

哪怕这种行为会让他们死去也是如此。

在这个名为小玉的少女的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而这，全都是因为她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