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重力的关系,宽大的袖子嗦嗦下滑,露出御白芷雪白瘦削的手腕。而就在这时,他的小臂突然就像花瓣一样,弹开了一片,一个小小的圆筒脱落,进入莉亚的视线中。
莉亚出手如电,在圆筒出现的一瞬就抬手抓去,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机关早已被触发!
刺眼的强光猛然炸开,那是比光明之神的光芒还要强烈的光,纯粹的白光!莉亚一声惊呼,双眼被一片白茫茫覆盖,火辣辣地灼痛。可她的手没有收回,而是改变了方向,并指点向御白芷的咽喉——她虽然看不到,却知道他仍在那里!
莉亚的反应冰冷而正确,那是历经无数战场以后融入身体的战斗本能!
紧接着,微风骤起,细微的破风声引起她极大的警惕。莉亚的双指再一次转向,企图拦截飞向喉部的异物,就算那是一根弩箭,她也有十足的把握拦截下来!然而下一刻,莉亚只觉得咽喉处先是一瞬间的刺痛,随即湿冷的空气从那里涌入体内,一阵冰凉和空虚感猛然侵袭了她的大脑!
那是什么……
莉亚认为自己出手已经够快了,可她不知道,在那飞物撕裂空气发出声响的同时,就已经洞穿了她的脖子!
那是一柄飞刀,一柄来去无踪的飞刀!
此时,吞噬视野的白光散去一半,莉亚的视线对上了御白芷的双瞳,她忽然发现,少年的眼眸有若寒冬的冰湖,静谧而冰冷。
战争之神的气息一瞬间消失,莉亚的身体无力地倒入御白芷的怀中,脖子处鲜血喷涌,很快浸湿了御白芷的法师长袍。
御白芷溅了血的脸上,浮现出悲戚之色。
克蕾尔知道御白芷有这样的机关手段,他还一脸自豪地介绍过这个叫做闪光弹的小圆筒,所以她闭了眼,躲过强光的袭击。
“克蕾尔,咳咳,帮我一下。”
克蕾尔听到呼唤,睁开眼睛,却见莉亚的尸身将御白芷牢牢压住,血还在不断流到他身上。她吃力地将尸体翻到一边,发现莉亚咽喉处有一个血洞,而她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御白芷的左手。
诡异的是,御白芷的手不再是苍白的,而是原木色的,准确来说,他的肉身左手已经变成了木制的手臂,被莉亚折断。
“下手真狠啊,回去得换一副了。”御白芷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他的左手,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便失去了知觉,用另一种说法,就是废了。御白芷曾经问过小空,能不能治好他的左手,她摇头了。
“要治好它,你还付不起这个代价,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御白芷做了两件事,一是找人一刀砍下自己的左手,二是找人做了一副义肢,安装到自己身体上。
只有一只手,做事情还是太不方便了。
他还为这只假手附加了伪装,让它看起来、摸起来、感知起来,都是血肉所筑的手臂。
所以莉亚抓住他的左手时,并不知道那不是他的手。
看着莉亚的死相,克蕾尔终于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主人的能耐,或者说,她高估了莉亚的能力。御白芷魔力低不假,双腿残废不假,而且身体孱弱,可他有一个老师,一个擅长暗杀的老师。
“你的右手很稳定,也很有力,孩子,你或许更适合当一名剑士。”当年,休斯抓起御白芷的手臂便如此说道。
他自然不知道,发病以后,御白芷靠的就是这条右臂去支撑身体完成一系列动作,长年累月的锻炼使它拥有不输于大力士的力量。
“老朽有个好主意,不知道孩子你有没有兴趣。”
于是休斯教会了御白芷必杀的、没有退路的一刀。
御白芷还在不停咳嗽,而且越咳越用力,那是他强行使用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战技的结果。
克蕾尔很少看到御白芷真正出手,准确来说,她只看过自己主人两次出手,然而每一次都是一击致命,她甚至看不清御白芷到底用了什么武器来杀人——他时常把自己的手笼于袖中,因此即便手持某物也难以被他人察觉。所以她对御白芷不仅有憎恨、有厌恶、有不屑、有服从、有依赖、有钦佩、有喜欢……
还有恐惧。
但有一点似乎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他是她的主人,所以克蕾尔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御白芷终于缓过气来,无力地笑了笑:“我们走出去。”
“我们?”
“对”御白芷抓住她的手,“我俩。”
他的手很纤长,很有力,也很温暖。克蕾尔内心的恐惧,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克蕾尔,你能闻到新风的方向吗?”
从洞穴里吹出来的风与外界进来的风有细微的差别,只要循着新风的来源,他们就可以走出山洞,而感知敏锐的克蕾尔,正好胜任这个工作。
“可以。”
“那就为我带路吧!”
……
……
死魂回廊面世一个月,其间经历了一次变道,无数不死生物蜂拥而出,四散袭击,幸亏暮光王国和圣彼特王国应变迅速,才让灾害没有扩大。与此同时,死魂回廊的地图横空出世,红羽毛再一次证明了她身为绘图师的强大,而这幅地图被拍出了三十万银币的天价,据说得手的是暮光的一位年轻贵族,来自老牌的德尔家族。随即,暮光王国和圣彼特王国联合组建探索队,对死魂回廊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探索。这回他们深入地下,遭遇徘徊此地的亡灵大军,还遇到了传说中的骨龙。探索队伤亡惨重,不得不撤出迷宫。暮光王国随后派兵封锁了所有出口,严禁冒险者进入。
这个新生的迷宫,在成为费洛尔的焦点一个月多一点,便迅速归于沉寂。
清晨的阳光从地平线透出,落在狮王城的凯旋大道,驱散了暗夜的死寂和冰冷,映亮两旁规划整齐的建筑。赶集的人们打早起来,拖着一车车蔬果鲜肉,支起摊位,大声吆喝。
克蕾尔自睡梦中醒来,看到窗外熟悉的街景,又瞄一眼墙上的时钟,忽然产生了一种安宁的感觉。那种一成不变,却又安宁祥和的日子,又回来了。那个人一定早已醒来,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坐着,等待她去服侍他。
在没有探索迷宫的日子里,御白芷都会固定在清晨的某个时刻醒来,享受克蕾尔的贴心,然后一同前往狮子王国的国立图书馆,在那里度过一个白昼,在夜里归来。
他就像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完全按照既定的步骤去走。
不过,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是两人从死魂回廊归来的第二天,因此有一个大人物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御白芷。
凯旋大道的尽头,便是狮子王所在的宫殿,而克蕾尔和御白芷,此时就在宫殿那巨大的门洞里。
狮子王城有城门,狮子王的宫殿却只有一个门洞——并不是被摧毁,而是压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一扇门。
“狮子王要防的是外敌,不是自己的人民。”
每一代的狮子王,都会被如此教导,所以宫门也从未被补上。
克蕾尔和御白芷就在门洞外,等待传令兵的回复。
“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