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若不让别人尴尬，也不让自己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我作贱。

钟离亦梓虽未曾践行过此道，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此理论用于实践。

不过说出口的时候，我们的钟离亦梓小姐其实也有些懊悔，刚刚白芷已经给台阶下了，她顺着客套几句不就好了，怎得偏偏嘴快多说了这么一句？能让老师特殊照顾的人，背后怎会缺大能指导？果真是说多错多，但如今也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上吧。

“先说些基本的吧，想必妹妹初入【五岳】，还不熟悉此境界的具体内容吧？”

“嗯。”这点的确，夙霄没跟她说过，实验室那边就更别想了。

“幽行之北岳，此境界的要点，便突出于‘幽’之一字，何为‘幽’？，幽者，隐也。从山中𢆶，𢆶亦声。于虬切。昏暗，幽静，隐蔽，囚禁，北岳虽为山之显形，但其特征，却在这四个词中。”

说话间，钟离亦梓右手翻转，山般厚重的气息陡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时刻环绕，压抑着四周，却不见其踪影，瞬息万变。

虽是【六界】，但非北岳之境却可熟练地用出北岳之力，这份掌控力，足以证明钟离亦梓这修为至少在【五岳】之北岳这一层次上，并无水分。

不过可惜啊......

白芷气息一凝，钟离亦梓的北岳显像破碎，取之而代的，是深蓝色的光华和水流，布满了整个房间。

【海洋】，跃浪击！

水流暴袭，冲向钟离亦梓，滔天巨浪，以无双之势，碾碎一切！

钟离亦梓很是惊讶、不解，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是什么情况了。

点苍·回天！

钟离亦梓双手呈抱球状，循环推出，又将那巨浪的前瞻揽过来，再全力推出，以此抵消一部分。

（类似于太极拳里的左右抱球、野马分鬃和揽雀尾的杂合，可以脑补一下。）

不过可惜，效果甚微。钟离亦梓【六界】境界硬抗【五岳】境界的白芷，却是处于极度劣势，瞬息之间，那巨浪离打破钟离亦梓形成的防护圈，仅剩一步之遥。

“停下！快停下！”钟离亦梓咬紧牙关，勉强顶着压力喊出。

怎么回事！她疯了吗！

白芷疯了吗？当然不是，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来结束她跟钟离亦梓这场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虽然手段是有些粗暴，且不太理智，但绝对有效。

不过，也是该停下来了，真伤到钟离亦梓，是不太好收场。

巨浪渐渐消散，四周重新归于平静，白芷俯瞰着双手撑地喘气的钟离亦梓，显然，她刚刚的消耗太大了：“抱歉，可能是命格自己判断了危险，【海洋】没受我控制，一时收不了力。”

很明显的瞎话。

很无解的瞎话。

钟离亦梓很气愤，但她没有发作出来，一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二是白芷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她的命格是不是如她所说，她完全不知，三是白芷如今不知为何受到军方的大力保护，就算她是【预言家】，在军方面前，也不过尔尔。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白芷是祂指名让她去当学助的人，足见祂对他的重视。要知道她的这位老师可是毫不留情的让她从帝国中央学院出来，这说明什么？她钟离亦梓，根本比不了白芷。

周围一片狼藉。虽然刚刚白芷极力控制住跃浪击的打击范围，但她还是没能做到完美。家具全部被碾成碎渣，地板被掀起，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但其装饰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杆连着一点残余的碎片，如风中残烛般飘摇。

“没事。不怪白芷妹妹，毕竟你的情况实在特殊。”钟离亦梓缓过来后，慢慢地从地上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在妹妹似乎是将其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别墅的损失不大，我联系一下集团，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当钟离亦梓说到“好在妹妹似乎是将其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别墅的损失不大”时，她的内心是很抑郁的。以现在的技术，就是这座别墅倒了，重建又需要多久？为何偏偏将攻击范围控制在她这里而不是别处！但又想到白芷说的“命格自己判断了危险”，她也不好判断白芷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初次相识，总不至于有什么仇恨吧？

这样了还能笑出来，这已经不是优雅，是做作了吧？

白芷看着钟离亦梓那别扭的笑容，很是恼火。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这笑容背后自卑、怯懦和无能。她为什么可以这样活着？活得如此卑微，如此的......如履薄冰。

“麻烦钟离小姐您了。”白芷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一跃上楼——楼梯坏了，“我先到我的房间抓紧时间修炼，好控制住我的命格。”

“嗯。”钟离亦梓点了点头，看到白芷进屋把门关上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笑容崩塌，看着周围的狼藉，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了膝盖。

她开始抽泣。

从前她即使活得在胆战心惊，那也是在那位老师面前，在别人眼中，她永远是一位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女，史上最优秀的【预言家】之一。至少在别人面前，她能一直保持骄傲，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些荣誉本不属于她，连【帝皇】都不行，可今天，她的心理底线，被白芷无情地打破。

她是个废物。

就如同那个转折的夜晚之前的她。

一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联姻用品。

今天，一个【六神】境界的“天之骄女”，走在同龄人难以企及的前方，被一个【五岳】境界的小姑娘轻易击败，毫无还手之力。巨浪包围她的那一刻，她是那么的恐惧和压抑，连全部的力量都使用不出来。

今天，她被老师喊到这里帮助白芷的生活日常，而她自己还面临着即将归于【虚无】的绝境。但白芷完全不同，她有命格，有人照顾，有人铺路。一如今天，她攻击了自己，自己还要帮她找理由，处理她留下的烂摊子。

这一刻，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她哭了。

但很快她就停下，起身，开始料理这个烂摊子。

更显悲哀。

可这是她自作孽。

自作孽，不可逭。

如果一个人自招灾祸，那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当初她就不该选。她所沾染的“因”，都化作了今日的“果”。

白芷在房间中感知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没救了。

自怜、自恋、自苦、自负、自轻、自弃、自伤、自恨、自利、自私、自顾、自反、自欺加自杀，都是因为自己。自用、自在、自行、自助、自足、自信、自律、自爱、自得、自觉、自新、自卫、自由和自然，也都仍是出于自己。

白芷停止了感知。

（注：倒数第二段语出三毛老师。）